茶室的暖光与清茶的热气,并未能完全驱散弥漫在三人之间的沉重寒意。当陈定一清晰而冷静地说出“重返锦华苑小区,3号楼,2单元”这个决定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尽管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合理的行动方向,但当这个地点被明确提上日程,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便如同被惊醒的毒蛇,骤然抬起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林天明感觉自己的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个地方……那个吞噬光明、扭曲空间、差点永久困住他、几乎夺走他性命的楼梯间,是他这半个多月来所有噩梦的绝对核心。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他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无尽的、冰冷的黑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自己孤独而绝望的脚步声,以及那个如影随形的、代表着饥饿与死亡的“嗒……嗒……”声。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温热的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试图从这微不足道的暖意中汲取一丝力量,但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强迫自己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去?再去一次?主动踏入那个地狱?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着拒绝,但另一个更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声音在说:这是唯一的生路。然而,恐惧如同潮水,一**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理堤防。
苏小婉的反应同样剧烈,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几乎透明。作为亲历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地方的诡异与凶险。那种空间逻辑彻底崩坏、物理法则失去效力、连时间都变得模糊不清的绝望感,是她二十多年理性教育构建起来的世界观所无法承受的冲击。她甚至能回忆起黑暗中那种冰冷的、带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空气钻入肺部的感觉,以及被那个无形“存在”追逐时,心脏几乎要炸裂的恐慌。她的学术好奇心在绝对的生命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想提出更稳妥的方案,或许是本能地想反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颤抖的吸气声。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眼神中充满了挣扎。理智告诉她,陈定一的分析是对的,源头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但情感上,那种想要远离一切危险、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连提出这个建议的陈定一,在说出那句话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年轻却写满沉稳的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其凝重的阴影。他比林天明和苏小婉更清楚“墟纹”意味着什么,更明白一个能够显化、并造成如此规模影响的“墟纹”节点,其背后隐藏的危险层级。重返那里,绝非简单的探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闯入“禁区”,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与一种古老而恶毒的力量正面交锋。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捻动着指节,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案,但变量的不可控性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养父玄青子那双充满警告和未尽之言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不仅关乎这两人的生死,也可能将他自己也彻底卷入一个无法预料的巨大漩涡之中。这种沉重的责任感,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
“我知道这很难。”陈定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理解般的温和,“面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是人的本能。没有人愿意主动踏入险地,更不要说你们是曾经的亲身经历者,重新回到曾经带来无限恐惧的地方,对谁而言都是很难,很难的。”
他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林天明和眼神挣扎的苏小婉,继续说道:“但我们必须清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那个‘节点’的能量泄漏正在持续,影响范围在扩大。就像堤坝上的裂缝,如果我们不去试图堵住它,哪怕只是暂时减缓它的扩大,最终等待我们的,将是整个堤坝崩溃后的灭顶之灾。现在退缩,或许能换来暂时的安全,但灾难只会延迟,而不会消失。等到它真正爆发时,我们将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话时声音没半分起伏,字句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疙瘩,砸在林天明和苏小婉心上时,带着刺骨的凉。不是一下狠砸,是慢悠悠地敲,每一下都钉在最软的地方 —— 那些他们刻意回避的真相,被这冰冷的 “锤子” 凿开,残酷得让人眼酸,却又真实得连反驳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尽,两人只觉得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沉滞的疼。
“而且,”陈定一话锋一转,试图给予一些信心,“这次和你们上次误入不同。我们有准备,有目标。我会带上必要的器具,尽可能做好防护。我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侦查,去了解对手,去寻找生机。知己知彼,方能有一线希望。”
林天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恐惧都排出去。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陈定一,眼神中虽然还依旧残留着恐惧,但又多了一份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妈的……豁出去了!反正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与其等着不知道哪天被那些鬼东西弄死,不如主动去拼一把!” 他的话带着一种市井的粗粝感,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勇气。他是在用愤怒和无奈,来对抗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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