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诡人间 第47章 解脱与告别（1）

华彩剧院，或者说，曾经是华彩剧院的地方，此刻已彻底沦为一个光怪陆离、法则混乱的镜象牢笼。

墙壁、地板、坍塌的穹顶碎片、扭曲的座椅残骸……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冰冷、光滑、不断微微扭曲的镜面。这些镜面并非忠实地反射现实，而是映照出无数破碎、重叠、充满恶意的幻象——有时是剧院昔日的辉煌喧嚣，有时是云霓裳毁容后的绝望疯狂，有时是星梦公寓直播间的混乱场景，甚至偶尔还会闪过无限楼梯间那无尽的幽暗。虚实之间的界限在这里彻底模糊，踏出每一步都仿佛会坠入未知的恐惧深渊。

空间本身也在不断折叠、拉伸，上一秒看似近在咫尺的出口，下一秒可能就远在天边，或者变成一张狞笑的鬼脸。空气中弥漫着根源意志残留的冰冷恶意，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被困者的心智。

苏小婉（神念）蜷缩在观众席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这里似乎暂时未被完全镜化，还保留着一小块斑驳的、真实的地板。她脸色苍白，紧紧握着那支还在循环播放《贵妃醉酒》的录音笔，咒文早已念完，此刻只能依靠这熟悉的旋律和怀中符箓传来的微弱暖意，勉强抵御着周遭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和空间错乱感。她担忧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那片被最为浓稠的黑暗与镜象能量包裹的区域——陈定一（分身）刚才就被吞噬在那里。

她能感觉到陈定一（分身）的气息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与本体之间的联系也几乎断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她的心神。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吞噬时，那片翻滚的黑暗中心，突然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青色光华。

那光华起初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顽强地坚持着，一点点驱散周围的黑暗，如同利刃切开淤泥。

是陈定一（分身）！

他并没有被彻底吞噬！在最后关头，他将仅存的修为和内息凝聚于玄青子所传的那面古老铜镜之上，以自身为媒介，强行撑开了一个微小的、纯净的“定境”！这面铜镜本就是阵法至宝，对镜象能量有着天然的克制与疏导作用，在这全是镜面的诡异空间里，反而成了他最后的庇护所和反击的支点。

青光逐渐稳定，范围缓慢扩大，勉强照亮了陈定一（分身）的身影。他盘坐在那里，七星剑横于膝上，脸色金纸，嘴角血迹未干，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坚定，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仿佛看透了百年恩怨，直指本心。

他看向苏小婉（神念）的方向，递过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面仍在不断喷涌着畸变怨念的舞台破镜——此刻，它已是这个镜象空间的核心与能量枢纽。

“云霓裳……”陈定一（分身）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扭曲的空间中回荡，“根源已暂时退去，无人再可操控于你。此刻困住你的，唯有你自身……那百年不改的执妄。”

破镜中的畸变镜灵（云霓裳）发出混乱的咆哮，紫黑色的火焰跳动不休，但那攻击性，似乎因为根源意志的暂时抽离（被王雷切断连接）而减弱了一丝，更多的是自身怨念无意识的翻腾。

陈定一（分身）没有再次尝试强攻或复杂的超度仪式，他已无此力量。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直指核心，叩问本心。而这“核心”的线索，恰恰源于林天明那看似荒诞、却误打误撞触及真相的“表演”。

“皮相之美，如露如电，转瞬即逝。”陈定一（分身）缓缓开口，不再是诵念咒文，而是如同一位老友，在与镜中的灵魂对话，“台下掌声，如潮起潮落，终归寂寥。你执着于此虚妄，困锁灵魂百年，可曾有一刻……真正安心？可曾记得，抛开这身皮囊，除去那身戏服，你……究竟是谁？”

“你是谁？”这三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这镜象空间中激起层层涟漪。这是林天明之前质问的升华，是剥离所有外在标签后，对生命本质的终极追问。

破镜中的畸变灵体猛地一颤，那紫黑色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混乱的咆哮声中，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迷茫。

苏小婉（神念）立刻把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契机！她强忍着恐惧，站起身，将录音笔的音量开到最大，那哀婉的《贵妃醉酒》唱腔变得更加清晰：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她不再仅仅是播放，而是跟着旋律，用自己虽然生涩却充满真诚的嗓音，轻轻哼唱起来。同时，她将自己脑海中关于云霓裳的所有考据——那些被遗忘的、属于“苏彩云”（云霓裳本名）的，而非名伶“云霓裳”的细微记忆，通过意念，混合着歌声，努力传递出去：

‘那个在班里最肯吃苦、练功到深夜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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