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灏昀循着地址,来到焉然镇最北端一片静谧的区域。这里绿植蓊郁,与镇中心的喧嚷截然不同,几处带着哨位的小院零星散布,没有招牌,显得低调而隐秘。她很快明白,这里是分配给镇内高级官员的住处。陈露汐作为新任户部部长,资历尚浅,分到的房子比起那些独门独户、自带庭院的小楼,确实显得简朴——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小平房,在周遭绿意与相邻院落的对比下,甚至透出几分寒酸。
然而,当她敲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愣。
室内的风格与建筑外表的朴素形成了强烈反差,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冲击。墙壁被大胆地涂成了鲜艳而跳脱的色块,靛蓝、明黄、暗红以一种近乎抽象的拼接方式碰撞在一起,没有丝毫过渡,视觉上充满张力,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家具却走向另一个极端:线条极其简洁,颜色是低饱和度的灰与白,沙发方正如石块,更像是为苦修者准备的打坐垫。整个空间像是一场现实主义与抽象艺术的生硬嫁接,怪异,不安,毫无陈露汐往日喜欢的温馨柔美。
“抱歉,刚搬进来,只能简单收拾了一下。请坐。” 陈露汐的声音传来,比前几天在天枢堂时平稳了许多,她转身去准备饮料。
崔灏昀依言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环视这令人不太舒服的房间。她对环境氛围极其敏感,这里没有一处能让人放松的角落,鲜艳的墙面刺激着神经,冷硬的家具缺乏亲和力。“这风格……真的很别致。”她斟酌着词句,没有直接批评,但“别致”二字说得有些勉强。
“原来房子里全是暗沉沉的木头墙板和旧家具,我实在受不了。”陈露汐的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随意,“我可不想我的生活被那种沉闷的东西包围。” 她端着两杯果汁走回来,递给崔灏昀一杯。看起来,这几天她似乎在努力消化那场公开的难堪,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与过去切割,重塑自己的空间和心境。
“原来如此。”崔灏昀接过果汁,顺着她的话,目光却带着探询,“那……谢焜昱算不算你以前生活里的一块‘木头’?不过,你好像也几天没见他了吧?” 她看似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实则紧密观察着陈露汐的反应。
陈露汐放杯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混杂着嘲弄、余怒和一丝更深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复杂得让善于解读人心的崔灏昀也一时难以完全厘清:“哼,那个家伙!” 短短几个字,像是一声被压缩了的叹息,又像是一块被强行按进水里却仍然冒泡的情绪浮木。
崔灏昀敏锐地挑了挑眉。看来,心结远未解开。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投向窗外,试图缓和气氛,也为接下来的谈话铺垫:“不过,这里视野真好。两边都是大窗户,一边是巍峨雪山,冷静庄严;另一边是盎然花草,生机勃勃。比起焉然学院那总是带着股陈旧木头味的宿舍,这里倒像个崭新的世界。” 她描绘着窗外美景,运用她擅长的、营造积极意象的能力。
这话题显然更让陈露汐放松。她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语气也轻快回来:“没错!坐在这里,看着外面,心情也会不知不觉开阔许多。那天……真的谢谢你,灏昀。” 她再次道谢,眼神真诚。
“别客气,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崔灏昀摆摆手,然后,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甚至带着点“被迫营业”的不情愿,仿佛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其实,露汐,今天我来……是谢焜昱那家伙,千求万求让我来的。” 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表情生动,试图用这种方式降低接下来对话的沉重感。
“哦?”陈露汐的回应很平淡,只是微微抬起眼帘。
崔灏昀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开始用略带夸张的语气描述,既是传递信息,也是一种试探:“你是不知道他那样子……我本来真想拒绝的。可他突然就那样,扑棱扑棱地眨巴眼睛,明明是个大男人,眼眶说红就红,里面还真有水光在打转。下巴绷得紧紧的,用了牛劲似的,才勉强没当场哭出声来。唉,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这样,尤其是……他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陈露汐的反应,试图判断她内心是否仍有柔软之处。
出乎意料的是,陈露汐听着这些描述,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窘事。她只是淡淡地问:“他叫你来干嘛?”
崔灏昀心中微微一沉,但并未气馁。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故意模仿起谢焜昱可能有的、那种又怂又恳切的语气,继续试探:“他呀,就差没抱着我腿哭了。可怜巴巴地求我,说就想知道你现在能不能接受别人靠近,他怕自己一出现,又勾起你的伤心事,让你更难受。他说他这几天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惶惶不可终日,就想找个机会,能好好给你跪下道个歉,任打任骂都行。” 这番描述半真半假,但将谢焜昱的懊悔和低姿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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