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诗淇一早就把酒楼的门板卸了半边,让风吹得账本纸页哗啦响。她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捏着一支秃笔,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没写什么,只是等。
马氏是被人扶着来的,两个族老跟在后头,脸色都不太好看。昨天在酒楼门前摔的摔、吐的吐,今早又听说要对质,谁也不想来,可村规压着,不来就得罚粮,只好硬着头皮到。
“你又要闹哪一出?”马氏站在门口,嗓门扯得老高,“我儿子的地,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指手画脚!”
傅诗淇没抬头,翻开手边那本发黄的账册,手指按在“南坡桑田”那一行。
“两亩地,年租八斗,三年该收两石四斗。”她念得慢,“你记在隔壁王家名下,租金每月由钱掌柜代收,转手买了三斤腊肉、五尺粗布,还给二孙子扯了件新袄子。”
马氏脸一僵。
“你胡说!哪有这事?”
“腊肉是李屠户卖的,布是孙寡妇织的,袄子是赵裁缝做的。”傅诗淇翻过一页,“你要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他们叫来,当面对质。”
马氏张了张嘴,没说话。
傅诗淇又翻到东岭山林那页。
“十亩山林,年租二石,五年下来整整十石谷子。”她抬眼,“这些谷子去哪儿了?你拿去换酒喝,还是塞进自己口袋?”
“那是我家祖产!”马氏跺脚,“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算什么东西,敢查我的账?”
“东西不算什么。”傅诗淇合上账本,从怀里抽出另一本,“但我三个孩子,吃的是米,喝的是水,穿的是布。你卖地换的钱,一分没进他们嘴里。南阳去年冬天咳了半个月,连副药都没抓。你说你心疼儿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留下的孩子也姓司徒?”
马氏嘴唇抖了抖,想骂,却听傅诗淇继续说:
“西庄水田三亩,癸巳年冬卖了五两银子。”她盯着马氏,“买主是你娘家侄子,地契上的名字是你弟弟,银子进了你屋里那个红漆匣子。当天晚上,你请全村吃了一顿豆腐宴,说是‘祭亡人’。其实呢,是怕人起疑,拿酒菜堵嘴。”
马氏猛地抬头:“你放屁!谁写的这种谎话?”
“账本是你儿子亲笔写的。”傅诗淇把蓝布包打开,抽出一张纸摊开,“你看这字迹,和你屋梁上那张借据是不是一样?再看这墨色,是同一批松烟墨。你藏得好,可惜忘了——你儿子写字有个习惯,‘田’字最后一横总往上挑。”
她用笔尖指着纸面:“你改账本时,把这个细节漏了。”
马氏瞪着那张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个族老凑过来瞧了眼,低声问:“这……真是长房的笔迹?”
另一个族老摸了摸胡子:“看着像。”
傅诗淇不紧不慢收起证据,又拿出个小本子。
“三月十五,马氏威胁不得入学,证人:南阳、峰峻、夕颜。”她念,“四月初八,马氏带人砸门,持续半个时辰,围观者七人,名单我都记着。你要不要现在就把他们喊来?”
马氏喘着气,忽然冷笑:“好啊,你倒是会记!可你别忘了,你是寡妇,守的是我司徒家的门风!你开店赚钱,抛头露面,就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骨?”
傅诗淇笑了。
“我开店,交税纳粮,修桥铺路,哪样对不起村里的?倒是你,三天两头抢米抢柴,砸锅砸碗,里正都记着呢。昨儿他还跟我说,再闹一次,直接报官,按‘扰乱乡邻’治你。”
马氏一愣:“他敢?”
“他不敢,我也敢。”傅诗淇站起身,把两本账并排放在桌上,“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这些地,这些产,原本该归我儿南阳继承。你做婆婆的,可以代管,但不能私吞。从今往后,每一分收入,我要见账。每月初五,你得当众报数。要是少了一文,我不找你,我直接去县衙告你侵占宗族财产。”
“你疯了!”马氏拍桌,“你敢告我?我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
“你现在还能在这儿站着说话,是因为我还讲规矩。”傅诗淇声音不高,“要是你真逼我撕破脸,我不光告你,我还把你这些年干的那些事,一条条贴在村口告示栏上。让全村人看看,你是怎么‘孝顺’的。”
马氏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
一个族老咳嗽两声,劝道:“马氏啊,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别犟了。账本确实写着,字迹也对得上。你要真没拿,回头把钱补上就是。”
“补?我拿什么补?”马氏怒吼,“我儿子跑了,丈夫死了,家里全靠我撑着!她倒好,男人一死就翻身做主,还管起我来了?”
“你撑家?”傅诗淇摇头,“你撑的是自己的腰包。你儿子跑了,是因为赌输了钱不敢回来。你丈夫死了,是因为你克扣药钱,拖到病重才请大夫。这些事,村里老人心里都有数。”
马氏瞪着她,手抖得厉害。
“你胡说八道!”
“我不是胡说。”傅诗淇从账本底下抽出一张纸,“这是程神医的药单子。当年你丈夫咳血,他开了三副药,一共三百二十文。你只付了八十文,剩下的说‘等收成再说’。结果呢?人没等到收成就没了。药钱到现在都没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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