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要进山找水的消息,让死气沉沉的屯子泛起一丝微澜。希望渺茫,但总比坐着等死强。
进山的人选很快定下。铁柱领头,二愣子力气大能开路,王麻子年纪大见识多认得些老路,孙老蔫儿的儿子小栓子腿脚灵便,外加虎子非要跟着——铁柱本想拒绝,看到虎子那倔强眼神,想到也该让他经历些风雨,便默许了。林穗默默给他们准备干粮,是最后一点炒面掺和着碾碎的干野菜,用布包了,又给每个人的水葫芦里灌满了苦涩的“哑巴水”。
关大神拄着拐杖送到屯口,往铁柱手里塞了块温润的鹅卵石,上面有些天然形成的、类似水波的纹路。“拿着,贴着心口放着。老辈人说,水认缘,这石头兴许能帮你们引路。”
铁柱郑重地把石头揣进怀里,朝着关大娘和送行的乡亲们重重点头,转身就带着人扎进了晨雾弥漫的山林。
山火主要肆虐了靠近屯子的山麓,越往里走,虽然也能看到被烟火熏黑的树木,但植被渐渐茂密起来。空气里不再是焦糊味,而是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潮湿气息,这让久旱的几人精神不由一振。
没有路,全靠王麻子模糊的记忆和铁柱辨别方向。二愣子挥舞着柴刀,砍断拦路的藤蔓和枯枝,开辟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缝隙。虎子和小栓子跟在后面,眼睛滴溜溜转,寻找着任何可能有水的迹象。
“柱子叔,你看!这石头是湿的!”虎子突然指着一块背阴处的大青石喊道。
几人围过去,果然,石头底部覆盖着厚厚的青苔,用手一摸,冰凉湿润。铁柱用柴刀撬开石头边缘的泥土,却只有更深的潮湿,不见水流。
“这是‘阴湿’,不算活水。”王麻子摇摇头,“还得往山坳里,地势低的地方找。”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林子里寂静得可怕,鸟兽似乎也在这场灾难中绝迹了,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渴了,就抿一口水葫芦里涩口的水,那滋味提醒着他们此行的目的。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上休息,啃着干硬的炒面饼。铁柱掏出怀里那块鹅卵石,石头贴肉放着,带着他的体温。
“麻子叔,你以前跟老猎人进山,听说过这山里有固定的泉眼吗?”铁柱问。
王麻子眯着眼回忆:“有倒是有……好像在北面那个叫‘月亮坳’的地方,听说有条小溪。可那地方偏,几十年没人去过了,路早就没了,而且……”他顿了顿,“听说那坳子有点邪性,老辈子人都不让轻易靠近。”
二愣子抹了把汗:“管他邪不邪,有水就行!总比渴死强!”
稍作休整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向北面进发了。这条山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是艰难险阻重重叠叠:道路两旁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带刺灌木丛;有些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勉强通过那陡峭险峻得令人胆战心惊的岩壁……
铁柱背上原本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此刻又因为大量出汗而受到刺激变得疼痛难忍起来,但他却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毕竟现在可不是叫苦喊累的时候!
日头偏西时,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被陡峭山崖环抱的山坳入口。坳口狭窄,里面光线昏暗,长满了奇形怪状的老树,藤蔓缠绕,气氛确实有些阴森。这就是“月亮坳”。
“都小心点。”铁柱提醒道,握紧了手里的桑木鞭,率先走了进去。
坳内比外面更潮湿,脚下的泥土松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沼泽的气息。他们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叮咚”声,传入耳中!
“水声!”小栓子第一个叫起来。
几人精神大振,循着声音快步向前。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没错!那里真的就是一眼清泉啊!只见它藏身在数块漆黑如墨般的巨大石头之间狭窄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清亮透明的泉水,并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仅有洗脸盆那么大的小水塘。这汪池水澄澈见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底那些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可是让人感到奇怪和诧异的是,这个小小的水池四周竟然没有生长一丝一毫的草木植被,就连环绕在其周边的岩石也都呈现出一种病态且诡异的灰白色调;而在水洼与陆地交界之处,则悄然凝结着一圈散发着淡淡黄色光芒、宛如盐碱一般的晶体物质……
那“叮咚”声,正是水滴从岩石上落入水洼发出的。
虎子渴极了,欢呼一声就要扑过去喝水。
“别动!”铁柱一把拉住他,脸色凝重。他捡起一根枯枝,伸进水洼里搅了搅,拿出来时,树枝尖端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不放心,又示意满仓:“二愣子,你尝尝,就一滴,小心点。”
二愣子依言,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泉水,放在舌尖尝了尝。
下一刻,他猛地吐了出来,整张脸皱成一团:“呸!呸!又苦又涩!比屯子里那哑巴水还难喝!像……像生锈的铜钱味儿!”
希望瞬间破灭。这泉眼,竟是口苦泉!
王麻子蹲下身,看了看水边的结晶,又看了看周围寸草不生的环境,叹了口气:“这是‘毒龙涎’,看着清亮,喝不得,浇地也不行,苗子沾上就得死。”
铁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掏出怀里那块鹅卵石,石头依旧温润,上面的水波纹路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深山寻泉,找到的却是无法饮用的苦水。天色渐晚,林子里光线迅速暗淡下来,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了几分凄凉。
“柱子叔,现在咋办?”虎子仰起脸,声音里带着哭腔。
铁柱看着虎子失望的脸,又看看同样垂头丧气的同伴,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沼泽气味的空气。
“回去。”他声音干涩,“天无绝人之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再想别的法子。”
返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怀里的鹅卵石贴着胸口,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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