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闻贾母一锤定音的话后,贾琏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从指间滑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墨痕。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大厅中央,接受着所有人或敬畏、或崇拜、或感激目光的少年,只觉得一股混杂着荒谬、嫉妒与极度不甘的苦涩汁液,从心底深处,一直蔓延到了喉咙口。
“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理智。
“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让老祖宗废立族长?凭什么他几句大道理,就能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凭什么他一个毛头小子,就能在这等场合,指点江山,决定我贾家的未来?!”
他贾琏,才是荣国府嫡长房的长子!是袭了官职,每日在外面为官场应酬、为家族奔走的人!
他自认精明能干,懂得人情世故,更懂得如何在这世道上捞取实实在在的利益。可这些,在那个小子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大义”面前,竟显得如此一文不值!
他想起了他人看向萧峰时,那混杂着欣赏与感激的眼神——那是他贾琏,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他想起了凤姐那双总是对他充满挑剔和不满的丹凤眼,此刻看向萧峰时,却异彩连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院里那些丫鬟婆子,提起萧峰时,那副与有荣焉、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算什么?”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深刻的怀疑。
“我忙里忙外,迎来送往,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到头来,在他们眼中,竟还不如一个只会在家里读几天书、说几句漂亮话的小孩子?”
一股强烈被剥夺的羞辱感,和对萧峰那近乎病态的嫉妒,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满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英雄”,看着他与凤姐那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汇,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缓缓地、低下了一向高傲的头,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轻浮的桃花眼里,却第一次,燃起了冰冷而阴鸷的火焰。
“贾宝玉……你很好。”
“你等着。”
“我倒要看看,你这‘大英雄’,能当到几时!”
没人关心贾琏的心路历程,因为现场的气氛已经立刻从对立转向了对新制度的热切期盼。
在贾政的主持下,议事团的选举,正式开始,虽然有些草率,但核心不变:谁受认可,谁有本事,即可上台!
“老身,忝为贾府最年长者,这议事团,我便当仁不让了。”贾母首先表态。
“赦老爷、政老爷,为荣府两房之长,亦是当然的长老。”
“贾珍虽有大罪过,但念其苦劳,保留一长老席位,日后可派人问询其意见。”
贾母最终还是给贾珍留了一些体面,族长必然是要摘掉的,但爵位,以及议事团长老的位置,算是对他的额外照顾,毕竟现在贾珍已经是活死人,除了眼珠子和嘴巴能动,已经再无大用。
接着,在旁支席位中,经过一番短暂的推举与商议,辈分犹在的贾代儒,以及另外几位平日里处事公允的旁支老人,被推选为“支脉长老”。
贾代儒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只能黑着脸,默认了此事。
就在席位即将确定之时,一直沉默的萧峰,再次朗声开口:
“老祖宗,父亲,孙儿还有一议!”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孙儿提议,琏二嫂嫂,王氏熙凤者,当入议事团!”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一个女眷,入主宗族议事团?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不等众人反对,萧峰便继续说道,声音洪亮,理由充分:
“琏二嫂嫂协理荣府,其才干上下敬服,此为其一;此次又为宁府之事劳心劳力,其心力有目共睹!我贾家要中兴,正需此等能臣干吏,岂可因其是女流之辈,便将其拒之门外?!”
“议事团中,正需二嫂嫂这样精通庶务、善于算计之人,为我贾家查漏补缺,开源节流!诸位叔伯想想,若议事团只谈风月,不问钱粮,岂非空中楼阁?!”
这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谁不知道凤姐儿是贾府第一等的管家奶奶,一把算盘打得神鬼皆惊?
贾母闻言,更是抚掌大笑:“好!说得好!我贾家的麒麟儿,有见地!凤丫头的才干,莫说在座的媳妇儿们,便是你们这些大男人,又有几个比得上?此事,我准了!”
在贾母的点头、贾政的默许和大部分人对凤姐能力的认可下,王熙凤竟以高票通过!
王熙凤坐在席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她丈夫贾琏都没能入选,而她,一个女人,竟在萧峰的鼎力支持下,拿下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席!
这是她从未敢想过的荣耀和权力!
她看着那个站在大厅中央的少年,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丹凤眼里,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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