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稻穗的芒尖上,风掠过阡陌时,带起的不只是稻浪翻涌的簌簌声,还有泥土混着新谷的清甜。林砚踩着被露水打湿的田埂往前走,裤脚早已沾了一层细碎的泥点,脚下的泥土软和,是刚被耕牛犁过的样子,踩下去便陷出浅浅的坑,又很快被漫上来的湿泥裹住鞋底。
他停在田埂尽头的老槐树下,望着眼前连片的稻田,昨日刚割倒的稻秆还在田垄边码成整齐的垛子,几个农妇正弯着腰,把漏落在田里的稻穗一一捡起来,指尖被稻芒划出道道细痕,却半点不在意,嘴里还哼着本地的农谣,调子软糯,混着风飘得远。
“林先生,您倒是早。”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是村老陈福生,手里拎着个粗陶水壶,壶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走到林砚身边,把水壶递过去,“刚煮的糙米茶,解乏的,您尝尝。”
林砚接过水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开,他抿了一口,糙米的焦香混着甘草的清甜落进喉咙,一路暖到胃里。“陈叔,今年的稻子,比去年收得早了三日?”他看向远处正在脱粒的打谷机,机器的轰鸣声里,金黄的稻谷被筛进竹筐,堆得小山似的。
陈福生往田埂上坐了,摸出烟杆在鞋底磕了磕,却没点,只是望着自家的几亩田,眉眼间都是笑意:“可不是嘛!今年开春的时候您教咱们改的引水渠,把山涧的水引到田头,稻子灌浆的时候没缺过水,穗子比往年沉实多了。您瞧那谷粒,颗颗都饱胀,磨出来的米,怕是能比去年多出两成。”
他说着,伸手捡起脚边一颗掉落的稻穗,捻开谷壳,露出白胖胖的米粒,凑到林砚跟前:“您看,这米芯子都是满的。往年收稻子,总有些空壳的,今年几乎见不着。村里的后生都说,这是沾了林先生的光。”
林砚笑了笑,把水壶递回给陈福生:“是大家自己肯下力气。引水渠不过是顺了天时,真正把地种好的,还是你们自己。”
说话间,东边的日头渐渐升起来,晨露被晒得渐渐消散,田埂上的泥土开始发干,踩上去不再黏脚。打谷机的轰鸣声更响了,几个年轻的汉子赤着膊,推着打谷机在田里来回走,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淌,滴进泥土里,转眼就没了踪迹。
陈福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该回去张罗早饭了,老婆子该在家蒸了新米糕,等着孩子们收工回去吃呢。林先生,要不今儿就在村里吃?尝尝咱们新收的米,蒸出来的饭,香得能多吃两碗。”
林砚本想推辞,却被陈福生拉着胳膊往村里走,盛情难却,便也应了。沿着田埂往村里走,沿途都是忙碌的景象,有人挑着满筐的稻谷往晒谷场去,扁担压得咯吱响,脚步却稳;有人在晒谷场铺竹席,把新收的稻谷薄薄摊开,等着日头把水汽晒透;还有孩童绕着晒谷场跑,手里抓着刚摘的野枣,往晒谷的农妇手里塞,惹得一阵笑骂。
进村时,炊烟早已绕着屋檐袅袅升起,各家的烟囱里都飘出饭菜的香气,有新米蒸饭的甜香,有腌菜炒腊肉的咸香,还有煮南瓜粥的糯香,混在一起,是最踏实的人间烟火气。陈福生的家在村子中段,一栋夯土砌的瓦房,院墙根种着几株丝瓜,藤曼爬满了墙头,还挂着几个沉甸甸的丝瓜。
院门没关,陈福生的老伴正蹲在灶台边添柴,见两人进来,忙擦了擦手站起身:“林先生来了?快进屋坐,新蒸的米糕刚出锅,我去端。”
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碟小菜:腌萝卜条脆生生的,炒南瓜丝带着点清甜,还有一盘煎得金黄的鸡蛋,旁边是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糙米粥。不多时,陈婶端着一笼米糕出来,刚蒸好的米糕还冒着热气,表面撒了一层细碎的白糖,咬一口,软糯香甜,满是新米的清香。
“尝尝,这是用今早刚碾的新米做的,比去年的更糯。”陈婶坐在桌边,看着林砚吃,眼里满是期待。
林砚咬了一口米糕,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确实比往年的米更有嚼劲,也更香甜。“婶子的手艺好,米也好,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味道。”
正说着,几个年轻的汉子扛着农具回来了,都是陈福生的儿子和侄子,一进门就嚷着饿,看见桌上的吃食,也不客气,洗了手就坐下,抓起米糕往嘴里塞。“林先生也在?”其中一个年轻汉子叫陈大壮,是村里最壮实的后生,抹了抹嘴,“今早脱粒的时候,我数了,我家那三亩田,比去年多收了整整五石谷!这下好了,过冬的粮食够了,还能留些去镇上换些布和油。”
“不止你家,”另一个后生接话,“我家的四亩糯稻田,收的谷能酿两坛子米酒,过年的时候请林先生喝酒!”
一桌人说说笑笑,都是关于收成的欢喜话,林砚听着,心里也跟着暖。他来这村落不过半年,从最初看着村里的田地因引水不便而歉收,到带着村民改水渠、修田埂、选谷种,一步步看着稻田变得丰茂,看着村民的脸上多了笑意,便觉得这半年的奔波,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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