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墙上的钟正好指向八点二十八分。
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财务、运营、法务几个负责人围在长桌两侧,没人说话,但气氛比昨天更沉。投影幕布是黑的,可所有人都盯着它看,像在等一场审判开场。
我没坐下,直接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启动键。大屏亮起,先跳出的是昨晚整理的合作商撤资清单——两条红色箭头刺眼地往下掉。接着是供应链预警图谱,五家二级供应商被标成深黄,两家已经转红。
“这不是数据问题。”我说,“是信任链开始断了。”
财务总监抬头,“李总,这波调整会不会只是短期波动?毕竟政策风向没变。”
“政策是没变。”我说,“可市场已经变了。”
这时候陈分析师从后排站起来,手里拿着平板。他个子不高,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走路有点外八字。三年前他一个人写报告说东南片区楼市要崩,全行业不信,结果三个月后应验。那天他来面试,我就一句话:“你留下,专门给我看数据。”
他走到前面,点了下遥控器。屏幕切换成一组柱状图。
“过去三个月,全国重点城市土地流拍率上升百分之六十八。”他语速平,不带情绪,“新房成交量同比下降三十一,二手房挂牌量翻倍。去化周期现在是二十六个月,超过警戒线一倍。”
他翻页。
“银行对中小房企开发贷审批通过率,不到四成。有几家地方性银行已经内部下发通知,暂停新增房贷审批。”
屋里安静了几秒。
运营主管皱眉,“这些数字听着吓人,但有没有可能只是季节性回调?每年开年都这样。”
“不是。”我说。
我指着其中一张图表。那是某二线城市高端楼盘的数据面板。均价环比跌了百分之十九,退订率却高达百分之四十五。
“退订不是因为不喜欢户型。”我说,“是客户钱不够了。”
法务主管插话:“如果购买力真的出问题,那接下来可能会出现连锁违约。我们园区里那几家配套企业,很多项目都是按预售回款排计划的。”
“所以不能等。”我说。
这时候有人低声说了句:“可我们不做地产,也没投金融,真会波及到我们?”
我看过去,是新来的副总监。他脸上写着不信,也写着侥幸。
我关掉当前页面,调出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打了三百多个点。
“这些都是和我们有合作的文创企业。”我说,“他们租的场地、用的系统、接的订单,全都绑在本地经济大盘上。只要一个环节断,就会拖整条链。”
我顿了顿。
“你们觉得我们安全,是因为还没看到裂缝从哪开始裂。”
没人再说话。
陈分析师又翻一页PPT。这次是一组对比图。左边是去年同一时期的新房成交热力图,右边是现在的。红转灰的速度快得吓人。
“最危险的不是下跌。”他说,“是预期反转。现在市场上,卖的人越来越多,买的人越来越不敢动。一旦形成共识,踩踏就拦不住。”
我点点头。
“所以我们不能靠报表活着。”我说,“我们要去看真实市场。”
我打开笔记本,写下三个城市名:江城、临安、广南。
“我要亲自带队,去这三个地方走一圈。”
财务总监猛地抬头,“现在?可公益救援那边……”
“救援物资已经发了两车。”我说,“报警器配了八十套,物流全程跟踪。眼下灾区最缺的是时间,但我们这边要是倒了,以后谁还能送东西出去?”
屋里静了几秒。
“你是想验证这些数据?”运营主管问。
“不是验证数据。”我说,“是验证数据背后的人。”
“我去售楼处,看有没有人还在看房;我去工地,看有没有工人还在干活;我去银行,看排队取钱的是不是多了老人。这些事,报表不会告诉你。”
陈分析师突然开口:“我可以提供调研工具包,包括区域风险评分模型和样本采集逻辑。”
“不用那么复杂。”我说,“我要的是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是算法算出来的。”
我合上本子,站起身。
“今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三地行程安排。调研组十个人以内,明天一早出发。回来之前,我不接任何会议,不签任何合同。”
财务总监犹豫了一下,“预算怎么批?”
“从应急资金走。”我说,“优先级最高。”
这时候法务主管提了一句:“你要真查出问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看他一眼。
“造船。”我说。
“不是修船,不是躲雨,是造船。”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就得让更多人也能上船。”
说完这句话,我拿起外套往外走。
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还有人小声讨论。我没回头。走廊灯光有点晃,但我走得稳。拐角处遇到助理,他抱着几份文件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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