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这座在废墟与秩序的夹缝中苟延残喘的巨城,今夜无月。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如同凝固的浓烟,将最后一丝星光也彻底吞噬。街道上,残存的幸存者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用疲惫与麻木来抵御着永恒的寒冷与饥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尘埃和绝望的复杂气味。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流光,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天际。
它并非迅猛的闪电,也非燃烧的陨石,而像是一支由纯粹光芒与温暖意志凝聚而成的神箭。它自遥远的天际而来,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慈悲,拖着长长的、由无数微小薪火符文构成的尾迹,横跨了千里荒原。
当这道神意之光抵达黑石城上空时,它并未如魏长卿所预料的那般,化为雷霆万钧的怒火,寻找着他的踪迹。
恰恰相反,它停住了。
那道璀璨的流光,在城市的最高空缓缓舒展开来,如同画师在漆黑的画布上,用最温柔的笔触,描绘出一副宏伟的画卷。无数薪火符文彼此连接,交织成网,最终化为了一面巨大无朋、笼罩了整座城市的半透明光幕。
【神意天幕】。
这天幕之上,流淌的不是毁灭性的力量,而是太虚观千名弟子心中最纯粹的守护之念。它如同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之上,将外界的阴冷与恶意,暂时隔绝开来。
城中,无数正在浅眠中被噩梦惊扰的幸存者,下意识地翻了个身。他们仿佛感觉到,那股一直压在心头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莫名地减轻了一丝。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战场,已经悄然布下。
……
城市的阴影深处,一栋废弃钟楼的顶端,魏长卿负手而立,任由夜风吹动他华美的衣袍。他抬头望着那片横贯天穹的金色天幕,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了一抹病态的、欣赏的笑容。
“隔绝了初步的精神污染么……真是滴水不漏的守护之道啊,陆尘。”他轻声自语,仿佛在赞美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但是,真正的瘟疫,从来都不是从门外传入的,而是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悄然滋生的。”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座城市的黑暗。
“那么,戏剧,正式开演。”
他的神念,如同一场无声的细雨,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下方的城市。他没有去冲击那道宏伟的【神意天幕】,而是绕过了它,直接与潜藏在城中每一个角落的、最原始的【诡异之力】取得了联系。
【心诡之潮】,起。
这不是一场能量的风暴,而是一场概念的瘟疫。
城南的避难所里,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正在梦中。他梦到了三天前,为了半块发霉的黑面包,他失手将一个与他争抢的同伴推下了高墙。这件事无人知晓,他一直将其压在心底。
但今夜,这个梦境变得无比清晰。他看到那个同伴的脸,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紧接着,他周围的邻居,那些平日里与他一同分享食物、一同抵御怪物的同伴,都转过头来,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我们知道……你做了什么。”
男人在梦中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冷汗浸透了衣衫。他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四周,邻居们依旧在沉睡,一切如常。但他心中的那份猜忌与恐惧,却已经种下。他下意识地将自己仅存的食物,往怀里藏得更深了些。
城西的临时营地,一位母亲正抱着自己发着低烧的孩子。她梦到自己回到了【诡潮】爆发的那一夜,她的丈夫为了掩护她们母子,被一只狰狞的诡异撕碎。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今夜,这个噩梦变了。她看到丈夫在临死前,怨毒地看着她,嘶吼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你们还活着?”
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她抱着孩子,在梦中泣不成声。她醒来后,看着怀中孩子虚弱的脸庞,一种可怕的念头第一次浮现在她心中:或许……没有这个拖累,我一个人能活得更好。
饥饿、背叛、失去、猜忌、怨恨……
魏长卿就像一个最高明的乐师,精准地拨动着黑石城百万民众心中,那根名为“绝望”的琴弦。他将每个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苦与黑暗,化为无形的梦魇,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悄然上演。
一时间,整座黑石城的梦境,化为了一座巨大的、由万千念头构成的无间地牢。
【万念心牢】。
而高悬于天穹之上的【神意天幕】,虽然能隔绝外界的直接侵蚀,却无法阻止这场发自每个人内心的崩塌。金色的光幕上,开始泛起一丝丝微不可查的、代表着负面情绪的黑色涟漪。
“看到了吗,陆尘?”钟楼顶端,魏长卿的笑声在风中扩散,“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性。脆弱、自私、不堪一击。你救不了他们,因为他们的地狱,就在他们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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