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萧月特别指出的求道者,被一位神情肃穆的外门护法带到了传道殿前的静室之外。
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中等身材,面容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凡。他穿着和其他难民一样破旧的衣衫,身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尘,眼神却异常的明亮,甚至可以说……纯粹。
那是一种毫无杂质的、对“真理”的极致渴求,如同最虔诚的苦行僧,为了心中的圣地,可以舍弃一切。
他叫陈默,沉默的默。这是他在登记时报上的名字。
当他踏入静室的范围,正与柳扶风对坐品茶的陆尘,缓缓抬起了眼。
陈默立刻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姿态谦卑,没有丝毫的谄媚,只有对师长的尊敬。“弟子陈默,拜见观主。”
“坐。”陆尘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陈默依言在三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目平视前方,不卑不亢,心神没有丝毫的散乱。
萧月和柳扶风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柳扶风暗自催动灵力,试图探查此人的气机,却发现对方体内空空如也,就是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凡人。而萧月的心神感知,反馈回来的结果依旧和在山门时一样——一团纯粹、坚定、为了求道可以焚烧自己的烈火。
可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依旧萦绕在心头。就像一幅完美的画,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但整幅画却缺少了灵魂。
“你为何而来?”陆尘放下了茶杯,问出了【道心为秤】的第一个问题。
“为求真理而来。”陈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残道纪元,众生皆苦,诡异横行,秩序崩塌。弟子愚钝,尝遍旁门,皆为饮鸩止渴。听闻太虚观重立,观主传无上大道,能定心猿,能辨真我。故,跋涉万里,前来求道,求解脱。”
他的声音清晰,逻辑分明,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你欲求何物?”陆尘再问。
“求智慧。”陈默的眼神愈发明亮,“求辨识世间一切虚妄,洞悉万物运行根本的无上智慧。唯有智慧,方能斩断愚昧,唯有真理,方能照破黑暗。”
“你愿为何舍?”陆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陈默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圣洁”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为求真理,弟子愿舍弃一切。包括这副皮囊,包括七情六欲,包括……所谓的人性。”
当“人性”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的瞬间,萧月和柳扶风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她们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的来源。
这个人,他的道,是冰冷的。他的纯粹,源于他将自己视为了一个追求真理的“工具”,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剔除了所有情感变量的、绝对的、如同【逻辑天网】般的“真理”。
他的求道之心,之所以能通过【道心为秤】的考验,正是因为这份“舍弃”的决心,是真实不虚、坚定不移的!
柳扶风的眉头紧紧皱起,看向陆尘,眼中带着询问。这样的人,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他今天可以为了“真理”舍弃自己的人性,明天就可能为了他所认为的“真理”,毫不犹豫地舍弃整个太虚观。
然而,陆尘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默,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的道心,很纯粹。”他给予了肯定,却让萧月和柳扶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纯粹,不代表正确。”陆尘话锋一转,“水至清则无鱼。一个没有人性温度的真理,与冰冷的铁律,有何区别?”
“去吧。”陆尘没有再多说,也没有驱逐他,“入外门,从【守心吐纳法】开始。何时你能在吐纳之间,感受到身边草木的喜悦,再来见我。”
“这,便是你的第二堂课。”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困惑,似乎不理解为何要感受草木的“喜悦”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情感。但他没有反驳,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平静地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柳扶风才忍不住开口:“陆尘,你这是……引狼入室!此人的理念,与那【九城盟约】的【铁律】何其相似,甚至更为极端!”
“我知道。”陆尘重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他是魏长卿派来的人。”
一句话,让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萧月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陆尘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矛盾的答案,“我只是能‘看’到,他的道心,与魏长卿的【诡则】,在最根源的地方,有某种相似的‘逻辑’。他们都认为,人性是达成目的过程中,可以被舍弃的‘成本’。”
“那为何还要……”
“因为堵,是堵不住的。”陆尘的目光悠远,仿佛看穿了未来,“我传道天下,便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人进来。将他拒之门外,魏长卿还会派来第二个、第三个,伪装得越来越好。不如将这第一匹狼,就放在所有羊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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