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的“地狱演讲”
费小极觉得自个儿就像滨海市下水道里打洞的老鼠,刚在九爷那金碧辉煌的“滨海之心”地基里刨了个天大的窟窿,转眼就得缩回这不见天日的烂泥沟。城中村“吉祥公寓”三楼那间出租屋,窗户常年糊着油腻腻的污垢,透进来的光永远灰蒙蒙的,空气里一股霉味、汗酸味和劣质泡面调料包的浑浊气息。这就是他的龙潭虎穴,他的指挥部,他的……耗子洞。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是他唯一的光源。他赤着精瘦的上身,露出几道陈年旧疤,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嘴里叼着半截快烧到过滤嘴的廉价烟。屏幕上,本地新闻网站的标题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九爷‘滨海之心’奠基仪式惊现闹场者!嘶喊‘封顶大吉’后神秘消失!」
「新生集团回应:系精神异常人员流窜,安保已加强!」
「工地闹剧背后,九爷海外矿场风波持续发酵,维权者声浪高涨!」
下面附带几张模糊的手机抓拍图,正是他乔装后仰头嘶吼的样子,像素低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评论区一半在嘲讽九爷流年不利,另一半在骂那闹场的“神经病”添乱。
“添乱?”费小极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屏幕光柱里扭曲翻滚,像他心底翻腾的恨意。“老子这是给你们祖宗牌位前点高香了!”
他熟练地切换着页面。一个高度伪装、层层跳转的界面弹出,显示着某个离岸账户的余额。一串冰冷的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这是他这些年潜伏、钻营、坑蒙拐骗,加上从九爷指头缝里抠出来的“孝敬”,一点一滴攒下的“棺材本”和“复仇基金”。看着那数字,费小极浑浊麻木的眼底才掠过一丝活气,像饿狼盯着储备粮。有了这个,他才能继续潜行在暗处,才能酝酿下一次更狠的撕咬。这是他的底气,他的命根子。
就在这时,浏览器角落里一个小弹窗广告突然推送了一条本地直播
「直击琥珀湖劳工维权现场!声讨血汗矿场!受害者现身说法!」
地点显示就在琥珀湖公园,离九爷那个倒霉催的“滨海之心”工地,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费小极的手指顿住了。屏幕的光映着他嘴角缓缓咧开的一个阴冷弧度。“哟呵?搭台唱戏了?老子得去瞧瞧热闹,给九爷这出‘流年不利’再加把胡椒面儿!”他掐灭烟头,动作麻利地套上一件皱巴巴、印着褪色摇滚乐队logo的廉价T恤,抓起一顶脏兮兮的棒球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出门前,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裤兜里那把冰冷的折叠弹簧刀,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那个离岸账户的余额数字,仿佛在汲取某种冰冷的能量。
琥珀湖公园,风景最好的临湖观景平台,此刻成了愤怒的海洋。
横幅拉得血红——“还我血汗钱!还我健康!九爷必须给说法!”“非洲黑矿场,吞噬同胞命!”“新生集团,杀人集团!”口号声浪一波高过一阵,群情激奋。被欠薪的矿工家属、黑中介坑骗去的民工、还有不少同情声援的学生和社会人士,挤得满满当当。几个穿着廉价西装、神情激愤的所谓“维权代表”轮番上台,对着话筒控诉新生集团在非洲矿场的惨无人道:超长工时,恶劣环境,工伤致死,克扣工资…
阳光挺毒,晒得人头皮发烫。费小极像条泥鳅,挤在人群边缘的树荫下,后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双臂抱胸,冷眼看着。台上那些声泪俱下的控诉,听着是惨,可在他耳朵里,跟说书先生讲古没啥区别,隔着一层。九爷干的缺德事还用说?他爹妈那两捧灰还在九爷家地基里拌着呢!他心里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嘲讽,还有点不耐烦:光打雷不下雨,顶个屁用?九爷这会儿怕是在哪个空调房里喝着红酒看猴戏呢!
“我们需要真相!我们需要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证明他九爷的心比煤还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矿工代表,声音嘶哑地吼着,拳头砸在简陋的讲台上。
台下群情更加汹涌:“对!证据!活证据!”
就在这情绪快要达到沸点的时刻,人群外围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身影,艰难地拨开人群,朝着台前走去。
那是个女人。身形瘦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头上严严实实裹着一条廉价的、印着俗气大花的深色头巾,脸上戴着巨大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费小极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那是一种死寂,一种被彻底摧毁后、连恨意都烧干了的灰烬般的空洞。像两口枯井,映着烈日,却毫无光。
人群自动给她让开一条缝隙。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谁啊这是?”
“看着…好怪…”
“捂这么严实…见不得人?”
费小极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绷紧。这女人身上透着一股极其不对劲的气息,像一块移动的、散发着不祥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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