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拌混凝土
华尔街的腥风血雨,隔着太平洋吹到滨海市,只变成了富人区工地上卷起的尘埃。九爷栽了个史无前例的大跟头,NBIO股价跌成了废纸,国际人权组织拿着匿名提供的精确坐标,像嗅到血的苍蝇扑向了那片非洲矿场,官司和制裁像雪片一样飞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九爷断尾求生,壮士断腕,丢卒保车,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加“情怀”公关(核心是捐了几所希望小学),竟让他在滔天巨浪里暂时稳住了舵。损失惨重?那是肯定的。但根基,尤其他在滨海市经营多年的老巢,还没塌。
费小极蹲在滨海市南郊城乡结合部一间散发着霉味和廉价消毒水味的破旅馆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窗外是城中村特有的嘈杂——小贩的叫卖、摩托车的突突、夫妻的争吵、小孩的哭闹,汇成一股黏腻燥热的背景音。
屏幕上,是本地头条推送:「九爷‘新生集团’深陷舆论风波,海外业务受阻,但国内基本盘稳固!」下面配着几张九爷在某个慈善晚宴上的照片,笑容依旧和煦,眼神里的锐利却像淬了冰。另一条小字新闻:「新生集团董事长斥巨资打造‘滨海之心’顶奢湖滨豪宅,奠基仪式低调举行,彰显扎根本土决心」。
费小极的手指划过触控板,点开了「滨海之心」的效果图:依山傍水,全玻璃幕墙,造型前卫得像艘外星飞船,巨大的庭院,私人码头,极尽奢华之能事。他看着那效果图,眼神空洞,嘴角却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冻僵的死肉被强行拉扯。
“扎根本土?”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磨过铁皮。“根…埋在哪?”
他“啪”地合上电脑。房间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劣质空调外机嗡嗡的噪音,单调地敲打着耳膜。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黑色双肩包,拉开拉链,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两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骨灰坛子。
坛子是那种最廉价、最普通的陶瓷罐子,红布也有些褪色发白。
费小极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坛子捧出来,放在吱呀作响的木桌上。屋里没有开灯,他也没想开。他就那么坐在床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长久地凝视着这两个代表着他父母最终归宿的容器。没有眼泪,没有悲戚,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恨意,像墨汁一样在他眼底晕染开。
“爸,妈,”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住了半辈子窝棚,连个正经坟头都没混上。”他伸出手指,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冰冷的坛壁,仿佛在触碰早已模糊的父母容颜。“儿子不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给你们找了个新家。临湖靠山,风水宝地,全滨海最贵的地皮!九爷…亲自给你们垫脚!”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他想起了小时候家门口那条永远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想起了父亲佝偻着背在码头扛包被工头呵斥的样子,想起了母亲在昏暗灯下缝补那件总是洗不干净的花布衫,最后是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留下孤零零的他,和一点点用油纸包着的、混着草木灰的碎骨。官方说法?线路老化。但巷子里的老混子们酒后吐真言:“小极啊,你爹妈挡了九爷手下收地的道儿了…那晚的火,邪乎得很哩…”
一股狂暴的戾气猛地冲上费小极的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才让他勉强压下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不急…不急…”他大口喘着气,像条离水的鱼,“快了…就快了…”
几天后,滨海市北郊,号称“未来城市绿肺”的琥珀湖畔。
“滨海之心”的工地,围墙高耸,戒备森严,巨大的工程机械轰鸣着,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尘土飞扬中,戴着各色安全帽的工人们蚂蚁般忙碌着。这里是金钱与权力的秀场,每一粒沙子都沾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气息。
工地大门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油污蓝色工装,戴着破旧安全帽和口罩,连眉毛都用劣质墨镜挡了一半的年轻人,正蹲在大槐树的阴影里啃馒头。正是乔装改扮的费小极。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在工地门口等活儿的底层散工没有任何区别,眼神浑浊麻木,浑身散发着廉价烟草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喂!那边那个!对,就你!”一个穿着稍微体面点、腆着啤酒肚、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工头模样的人,指着费小极大声吆喝,“后边搅拌站缺个看料的!能干不?一天两百,管一顿盒饭!”
费小极抬起头,透过脏兮兮的墨镜片,露出一副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表情,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含糊不清:“能…能干!老板俺能干!”
工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这副怂样,满意地点点头:“跟我来!手脚麻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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