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收回手,掌心的血已止住,只余一道湿腻的触感。他不再望向天边那片沉沉压来的灰云,转身朝主峰的调度大殿走去。
风仍在吹,广场上的喧闹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与此起彼伏的传令声。整个宗门仿佛被一根无形之线绷紧,人人奔走,无人敢停。
调度大殿内灯火通明,三面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山川图卷,细密的灵光如溪流般在图中缓缓流动,标记着各区域的防守态势与资源分布。叶尘刚踏入殿门,执事堂几位管事便迎了上来,手中捧着厚厚一叠玉简。
“库存清单已整理完毕。”为首的中年修士语气微紧,“高纯度灵石尚可支撑,但玄铁矿与寒髓晶严重短缺,尤其是九纹雷铜——那是加固阵眼的关键材料,如今仅剩三成。”
叶尘接过玉简,指尖轻点,一缕温和却精准的灵识探入其中,瞬息间将所有数据梳理清楚。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坚定。
“优先调拨五百枚上品灵石至北岭与东隘的主阵眼。”他的声音平稳而不急迫,“九纹雷铜全部用于修补焚骨岭旧阵缺口,务必于明日辰时前完成。缺口部分,从西库底账中调取——我知道你们藏着二十斤应急,现在正是用的时候。”
几位执事面面相觑,最终低头应下。
叶尘不再多言,提笔在调度令上连落三道朱红印记,分别送往丹堂、兵坊与巡防司。笔尖刚落,药无尘一脚踹开殿门,药篓晃得叮当直响。
“你这命令下得比阎王勾名还狠!”他甩了甩袖子,掏出葫芦灌了一口,抹嘴道,“丹堂刚清点完,百年续脉草只剩七株,凝神丹也仅够支撑三场大战。我亲自去看了外围三处灵药谷地,两处成熟,一处遭野兽践踏,得赶紧抢收。”
“那就抢。”叶尘抬眼看他,“派两队轻身弟子,天亮前出发,采完即回,不准恋战。途中若有异常,立刻点燃预警符,切勿硬拼。”
药无尘咧嘴一笑:“放心,我给他们每人塞了颗‘滚蛋丸’——吃了跑路快三倍,就是放屁带火,一路留香十里。”
旁侧几名执事忍不住笑出声,气氛稍显轻松。
叶尘并未板脸,只淡淡道:“顺便带回些灵觉符。我在运输干道上察觉几处灵气滞涩,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药无尘笑容一敛:“你是说……有人在截咱们的气脉?”
“不是截,是试探。”叶尘走到墙边山川图前,手指沿三条主运线路缓缓划过,“这两日这些路线无人巡逻,最长空档达六个时辰。若敌人想断补给,此时动手最为合适。”
他顿了顿,目光沉下:“他们不怕我们备战,怕的是我们备得井井有条。只要资源流转顺畅,他们的埋伏便毫无意义。”
话音未落,陆明渊推门而入。他仍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腰间断剑已出鞘半寸,剑刃泛着冷光。
“我查过巡防记录。”他声音低沉,“东线哨卡昨夜漏报一次交接,值守弟子称‘灵符正常’,但我派人重测那处阵枢,发现微弱的逆向引灵痕迹——有人用了低阶幻阵掩盖真实波动。”
叶尘眼神一凛:“果然是冲着运输线来的。”
陆明渊点头:“我已抽调三十名精锐组成护卫队,分三批沿主路巡查,每队配备五枚传讯玉符,遇险即报。还在三处隘口布设简易预警阵,药无尘会协助植入感应符文。”
“不够。”叶尘摇头,“他们不会正面出击。真正的危险,是那些看似无害的小队伍——采药的、送信的,甚至是个迷路的散修。这类人最容易混入,也最易将隐患带进核心区域。”
药无尘一拍脑袋:“对!我回来时差点让个‘熟人’混进丹堂,说是老相识,可我闻着他身上一股腐草味,根本不像是炼丹之人。”
“从现在起,所有进出人员必须双重验证。”叶尘果断下令,“除本盟弟子外,外来者一律登记灵息特征,停留不得超过两个时辰。物资交接改在外围三个接驳点进行,由护卫队全程监督。”
陆明渊沉声道:“我亲自带队巡查东线第一哨卡,确保布防到位。”
“去吧。”叶尘看着他,“别逞强,发现问题立即返回。我们现在要的是稳,不是勇。”
陆明渊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有力。
药无尘临走前凑近,压低声音问:“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在咱们内部安插了人?”
叶尘沉默数秒,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缓慢而清晰。
“如果有,”他终于开口,“那人一定很着急。因为我们的节奏,远超他的预料。”
药无尘嘿嘿一笑:“那我就再熬一锅‘照妖汤’,谁喝了谁打嗝冒黑烟,看谁装得下去。”
大殿重归寂静,唯有墙上的山川图中,灵光微微跳动。叶尘立于图前,目光落在焚骨岭那段断裂的防线上。他取出一枚新玉简,将最新调度令逐一录入。
窗外,夜色愈深。远处山道上,火把连成一线,护卫队已然启程。微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几声轻响。
忽然,叶尘眉头微皱。
他盯着山川图上一条不起眼的小径——那是连接南谷药田与主峰的采药小路,平日仅有弟子通行,从未列为重点防护区域。
可就在刚才,他察觉到那里的灵气曾有一瞬紊乱,仿佛有人刻意压制了脚步声。
他立刻调出巡防轮值表,翻至南线记录。
空白。
本该半个时辰前交接的两名弟子,至今未签到。
叶尘起身,手指悬于传讯玉符上方,却迟迟未按下。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惊动太多人。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刀,刀鞘轻磕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他转身走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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