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散了。
阵台上的符文不再闪动,天音琴静静躺在原地,弦已不颤。裂隙彻底闭合,像从未撕开过天空。风停了,云退了,晨光从东方照下来,落在阵台边缘的灰烬上,泛出浅白的光。
燕南泠站在原地,掌心还贴着药囊。寒星露已经凉透,指尖残留的血迹干成褐色。她呼吸很慢,肩膀微微塌着,昨夜耗神太久,腿有些发软。
萧无痕就站在她身侧,左手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背后,防着她忽然倒下。他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她回看他,眼神里没有惊惧,也没有激动,只有一丝疲惫后的清醒。
他们都没动。
百姓们还跪在地上,头低着,没人敢先起身。有人手里攥着布巾,有人怀里抱着陶碗,都举在头顶,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一个老妇人颤巍巍站了起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鞋底沾着泥,手里捧着一碗清水。她走到阵台下,把水举高。
“女医……救了我孙女。”她的声音抖,“昨夜风卷屋梁,她被压住,腿断了。是你留下的药粉敷的,今早能走了……这水,是我打的第一瓢。”
她说完,把碗放在石阶上,又跪下去,额头贴地。
没人说话。
接着,一个少年放下背篓,取出几块烤饼,摆在水碗旁边。他没抬头,只是磕了个头。
然后是更多人。
农夫扛来一袋粟米,放在台阶角落;织妇递上一件缝好的靛青布衣,叠得整整齐齐;猎户放下一张完整的鹿皮,刀口整齐,看得出是刚剥的。他们不说话,也不争位置,只是默默放好东西,然后跪下。
石阶上下很快堆满了食物、衣物、水壶、草药包。都是最普通的东西,但每一样都带着体温。
燕南泠看着,喉咙动了一下。
她不是没被人谢过。她在药庐时,也治过伤寒、瘟疫,有人送过鸡蛋、咸菜。可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一声不响地跪在这里,把命里最后一点东西捧出来。
她慢慢走下台阶。
脚步有点虚,但她没让人扶。萧无痕跟了一步,见她摆手,便停下。
她走到老妇面前,蹲下,拿起那碗水。水很清,映出她脸上的灰和眉骨那道疤。
她没喝。
她把碗倾斜,水顺着石阶流下去,渗进地里。
“水归地,恩归心。”她说,“我不是仙,是医者。你们活下来,是我做了该做的事。”
她伸手扶起老妇,“您这一拜,我不敢受。以后别再跪我。”
老妇抬头看她,眼泪掉了下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燕南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看向人群。
“若真要谢,不如谢那个在风里帮你抬门板的人,谢那个分你半块饼的人。乱世里,活下来的不是靠一个人,是靠所有人没放手。”
人群静了一会。
有个男人低头抹了把脸,小声说:“是你给了我们药方,守城三日才没死绝。”
另一个女人接话:“我家孩子发烧,是你教的冷敷法子,熬过去的。”
“你半夜巡营,脚都冻裂了,还一个个看脉象。”
“你不是凡人,你是救我们的命。”
燕南泠摇头。“我只是比你们多知道几个方子。医术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供的。”
她说完,弯腰捡起那件靛青布衣。布料厚实,针脚细密,袖口还绣了一圈小叶纹。
“这衣服,我收下。”她说,“但不是因为感激,是因为我穿旧的快破了。”
她当众脱下外袍,换上这件。动作干脆,没一点迟疑。
人群看着她左肩那道旧伤疤,没人出声。
她拉好衣襟,重新系上药囊和匕首,走回阵台。
萧无痕看着她上来,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她站定,回头望了一眼山下。百姓没走,也没再跪,只是站着,围在石阶周围,像一道人墙。
一个拄拐的老者走出来。他头发全白,背驼着,手里握着一根木杖。他走到阵台正前方,忽然跪下。
“女医仙!”他喊得沙哑,“我活了七十一年,见过三次大灾。前两次,官府跑了,富户逃了,只有这次,我们活下来了!因为你留下来了!你不该叫医者,你该叫活菩萨!”
他话音落,身后几十人跟着跪下。
燕南泠立刻走下台阶,快步上前,双手托住老人手臂,用力往上扶。
“老人家,您这一拜,折的是我的寿。”她说,“我若贪这一声‘仙’,才是真罪过。”
老人被她扶起来,喘着气,眼眶通红。
“你们信我,我不推。”她说,“但我不能受这一跪。医者站着救人,不是坐着受拜。”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对着所有人拱手,“今日之后,谁都不必再跪我。我们平起平坐,共度余生。”
人群沉默了很久。
然后,有人开始点头。
有人抹脸。
有人低声说:“她真的不一样。”
萧无痕站在阵台上,看着她站在百姓中间,身上是新换的粗布衣,脸上有灰有汗,却站得笔直。他嘴角动了动,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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