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峁主学堂的铜钟在凛冽朔风中敲响。钟声清越,穿透晨雾,传遍方圆十里。这座三进三出的书院式建筑,三年前还只是塬顶一座破败的关帝庙,如今已成为联盟二十所学堂的中枢。
此刻,数千名学生正从四面八方向此汇聚。人群中,一个身着淡青色棉袍的年轻妇人牵着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站在明伦堂前的石阶上。她是苏婉儿——李健的妻子,如今的女学堂总教习。
她左手牵的是刚满两岁的儿子李承平,小脸冻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戴兜帽;右手牵的是女儿李安宁,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姐姐们捧着笔墨纸砚匆匆走过。
“娘,平儿也要写字。”李承平仰头,奶声奶气地说,小手在空中比划着。
苏婉儿蹲下身,为他系好颈间的扣绊,柔声道:“平儿还小,等明年开春,娘教你认‘天地人’好不好?”她抬眼望向考场方向,那里烛火通明,学子们鱼贯而入。尤记得之前,这里只有三十七个孩子围着炭盆听方以智讲《千字文》。如今,一万两千个孩子——其中两千个是女孩——正在改变着这片土地的命运。
方以智披着狐裘,与顾炎武并肩立于高台。寒风掀起他们的衣袂,两人却浑然不觉。
“几年前,咱们在这庙里开第一堂课。”
方以智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那时的孩子,大多是孤儿。如今,几年过去,人数变成了一万两千。这速度,如野草逢春。”
顾炎武颔首,花白胡须上已结薄霜:“更难得者,女子入学,开千古新风。李夫人之功,当载史册。”
他们口中的“李夫人”苏婉儿,此刻正看着女儿安宁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这个两岁的小女娃还不明白,她正站在一场静默革命的最前线——她的母亲,以及母亲身后两千名女学生,正在用识字本和算盘,敲击着千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枷锁。
联盟委员会在扩建后的议事堂举行了一场庄重的人事任命仪式。这是首次正式确认方以智之外的三位大才,顾炎武、黄宗羲、侯方域的职务——此前他们以“客卿”“顾问”“游学”等身份参与,如今联盟体制渐臻完善,需明确权责。
议事堂正中悬挂着新制的匾额:“集思广益”,是李健亲笔所题。堂下,联盟主要官员、各村代表、工坊主事、商队首领等两百余人肃立。
李健身着深蓝色棉布常服——这是联盟官员冬季制服,只在领口绣银线以示品级——立于主位。他身侧,苏婉儿抱着已睡着的李安宁静静坐在屏风后,这是她第一次以“盟主夫人”身份出席正式场合。
“经联盟委员会决议,并征得本人同意,”李健的声音沉稳有力,“兹正式任命——”
“方以智先生,为‘格物院’首任院长,秩同副盟主,主管格致之学研习推广、学堂教材编纂、科技发明奖评。辖格物学堂、天文台、实验室、印书馆。”
方以智出列。这位江南大儒今日特意换上了新制的深灰色儒衫,领口绣着代表“格物”的齿轮纹样。他拱手,声音清朗:“智本江南散人,避乱至此。蒙联盟不弃,委以重任。当竭尽所能,以格物之学启民智,以实证实效利民生。”他从怀中取出一卷书稿,“此乃新编《格致蒙求》初稿,拟作蒙童格物启蒙之教材,今日献于盟主,请联盟审定。”
李健郑重接过。书卷尚散发着墨香,首页写着:“天为何蓝?地为何圆?火为何热?冰为何寒?孩童之间,便是格物之始。”
“顾炎武先生,”李健继续宣读,“为‘文史馆’首任馆长,秩同副盟主,主管史志编纂、典章考订、教化推行、礼制议定。辖文史学堂、档案馆、印刷坊、礼乐司。”
顾炎武缓步出列。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但浆洗得笔挺。花白胡须修剪整齐,目光沉静如古井:“武游学半生,所见皆衰败。至新家峁,方见生机。今受此任,当以史为鉴,明得失之道;以文载道,传文明之火。”他也呈上一卷书稿,“此乃《新家峁志·初编》,记崇祯四年至七年事,请盟主过目。”
书稿用严谨的史笔记载着:某年某月,开第一渠;某年某月,建第一所学堂;某年某月,产第一炉钢……平淡文字后,是百万人的挣扎与新生。
“黄宗羲先生,为‘议政司’首任司长,秩同部长,主管制度设计、律法编纂、纠纷仲裁、民意收集。辖律法学堂、仲裁所、巡察队、信访处。”
黄宗羲出列时,堂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这位以《明夷待访录》批判君主**而闻名的思想家,如今要在新家峁实践他的政治理想。他今日特意束发戴巾,显得格外庄重:“羲昔着《待访录》,多空言。今蒙联盟委以实务,当以‘天下为主,君为客’之精神,建公议之制,行公断之法。”
他呈上的不是书稿,而是一卷厚厚的章程草案——《联盟议政暂行条例》,内中设计了从村议到盟议的层级议事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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