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打秋柿红
秋雨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地织满了深山。李秋月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针,橘红色的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眼尾的红痣也跟着发烫。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她眼前的木窗,窗纸上晕开一片水汽,像极了昨夜她没忍住落下的泪。
“秋月,村口老槐树下的柿子熟了,我去摘些回来晒柿饼。”大山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他刚把磨好的镰刀挂在墙上,刀刃上还沾着清晨割猪草时的露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李秋月没回头,只是用烧火棍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火星子溅到灶台上,烫出几个小黑点。“不用了,去年晒的还没吃完。”她的声音很轻,被锅里玉米糊的咕嘟声盖去大半。
大山站在堂屋中央,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布带——那是刘佳琪上周在镇上赶集时给他买的,藏青色的粗布,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山茶花。他知道秋月听见了,可他不敢再往前走,灶房里飘来的玉米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像一张网,让他喘不过气。
“那……那我去给牛添点草料。”大山转身往外走,木门“吱呀”一声响,秋雨的湿气裹着泥土的腥味涌了进来。李秋月抬起头,望着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宽肩窄腰,还是她当年在村口第一眼看到的模样。那时他刚从山上扛着猎物下来,汗水顺着脖颈流进粗布褂子,露出结实的锁骨,她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媒人一来说亲,她想都没想就应了。
如今呢?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还是细腻的,可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前几日去邻村换盐,王婶拉着她说悄悄话,说看见大山和刘佳琪在山神庙后面说话,刘佳琪的手搭在他胳膊上,笑得像朵盛开的野玫瑰。她当时只淡淡笑了笑,说王婶看错了,可夜里躺在床上,大山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她却睁着眼睛到天亮。
锅里的玉米糊煮好了,李秋月盛了一碗,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就像他们刚结婚那几年,每次吃饭前,她都会把他的碗里多舀一勺稠的。她坐在桌边,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大山把她裹在怀里,坐在门槛上看雨。他说等攒够了钱,就带她去镇上住,买个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种上她喜欢的月季花。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真好。
“哞——”牛棚里传来老黄牛的叫声,李秋月站起身,拿起墙角的草叉,往牛棚走去。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牛棚的茅草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老黄牛看见她,温顺地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胳膊。这头牛是他们结婚时一起买的,如今都十岁了,通人性得很。
“你说,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李秋月摸着老黄牛的耳朵,轻声问。老黄牛“哞”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溅了她一裤腿的泥水。她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砸在湿漉漉的稻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女人清脆的笑声。“大山哥,你看这雨下的,我的鞋子都湿了。”是刘佳琪的声音。
李秋月握着草叉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看见大山扶着刘佳琪从雨里走来,刘佳琪穿着件粉色的的确良褂子,头发用一根红色的头绳扎着,脚上的塑料凉鞋沾满了泥。大山手里拿着件蓑衣,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肩上,生怕她淋着雨。
“快进屋躲躲,别感冒了。”大山的声音里满是关切,是李秋月许久没听过的温柔。
刘佳琪抬头看着大山,眼睛亮晶晶的:“大山哥,还是你对我好。不像我家里那口子,整天就知道喝酒。”她说着,故意往大山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了他的胳膊。
李秋月站在牛棚门口,像一尊石像。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可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冷,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大山终于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扶着刘佳琪的手也收了回来。“秋月……你怎么在这?”
刘佳琪也看到了李秋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她笑着走上前:“秋月姐,你也在啊。我刚才去山上采蘑菇,遇到大雨,正好碰到大山哥,他就送我回来。”
李秋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刘佳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蓑衣。那蓑衣是大山的,去年冬天他上山打猎时穿的,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
“蘑菇呢?”李秋月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刘佳琪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雨太大,都……都掉了。”
李秋月笑了笑,那笑容比秋雨还要凉:“是吗?可我刚才好像看见你篮子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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