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把最后一缕湿发绾进竹簪时,灶间的陶罐正好发出第三声“咕嘟”。她掀起木锅盖,乳白色的热气裹着野菌的鲜香涌出来,在结着薄霜的窗棂上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山风卷着碎雪敲了敲窗,她下意识朝院门口望过去。篱笆门还插着昨夜的木闩,竹筐里的红薯只剖了一半,沾着泥土的外皮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大山昨天说要去西坡拾松针引火,临走时拿走了她新缝的厚手套,说傍晚就回。可现在日头都爬到了柞树顶,院坝里的积雪还没留下半串脚印。
她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汤,野蘑菇和山鸡炖得正烂,油花浮在水面上,像极了去年秋天山涧里漂着的野菊。那时候大山还会在她做饭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蹭来蹭去,说她身上有柴火和阳光混在一起的味道。
“发什么呆?”
冷不丁的声音让李秋月手一抖,木勺撞到陶罐壁发出脆响。她回头看见大山站在灶间门口,肩头落着半融的雪,厚手套上沾着松针和泥土,唯独没了往日进门时的热乎劲儿。
“回来了怎么不敲门?”她垂下眼,把木勺放回灶台上,“汤快好了,你先去烤烤火。”
大山没说话,径直走到炕边坐下,把湿漉漉的靴子蹬在地上。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却没暖透他身上的寒气。李秋月端着陶碗走过去时,看见他耳尖冻得通红,颈间的围巾歪歪斜斜,不是她早上给他系的样子。
“趁热喝。”她把碗递到他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沉。往年这个时候,大山的手总是暖烘烘的,就算在雪地里跑一天,回来也会先攥着她的手给她暖着。
大山捧着碗喝了两口,目光落在炕头叠着的蓝布衫上。那是刘佳琪上次来借针线时落下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比李秋月的细密,也比她的花哨。
“西坡的雪大吗?”李秋月挨着他坐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嗯。”大山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还黏在那件蓝布衫上,“松针不好拾,跑了不少路。”
李秋月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印深深的。她知道西坡的情况,前几天下雪时她去采过药,松树林里的雪只没过脚踝,根本不用跑多少路。可她没戳破,只是拿起落在地上的厚手套,一点点摘去上面的松针。
手套的指缝里卡着根浅粉色的丝线,不是她缝手套时用的深灰色。她想起前天去邻村换米时,看见刘佳琪坐在自家院坝里绣花,竹篮里放着一轴浅粉色的线。
“这线哪来的?”她把丝线挑出来,捏在指尖问。
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可能是在刘家门口蹭到的,昨天路过她家,她让我帮着搬了下柴火。”
李秋月笑了笑,那笑声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是吗?我前天去换米,看见她在绣帕子,用的就是这种粉线。”
灶间的火苗突然跳了一下,映得大山的脸忽明忽暗。他放下陶碗,伸手想去握李秋月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秋月,你别多想。”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和佳琪就是邻里,她一个姑娘家,搬不动柴火,我帮个忙是应该的。”
“帮个忙需要把围巾弄歪吗?需要在她家门口待那么久,连手套上都沾上她的线吗?”李秋月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汽,却没掉眼泪,“大山,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昨天到底去哪了?”
大山的目光躲闪着,不敢和她对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秋月,你别逼我。”
“我逼你?”李秋月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我从早上等到现在,炖了你爱吃的野菌鸡汤,把炕烧得暖暖的,就等你回来。可你回来带的不是松针的味道,是刘佳琪绣线的味道,是她家门口那棵老梨树的味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灶台上,碎成一小片湿痕。去年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大山冒雪去镇上给她买红头绳,回来时冻得嘴唇发紫,却把红头绳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说要给她扎最漂亮的辫子。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不像现在,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大山也站了起来,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她用力甩开。“你别碰我!”她往后退着,撞到了身后的灶台,陶罐里的汤晃出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缩。
“你小心点!”大山的声音里带着急意,伸手想帮她揉手背,可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被她猛地推开。
“我不用你假好心!”李秋月的眼泪越掉越凶,“你心里要是还有我,就不会和刘佳琪眉来眼去;要是还有这个家,就不会撒谎骗我!大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了?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年轻,不如她会绣花,不如她会说好听的话?”
“不是的!”大山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懊恼和无奈,“秋月,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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