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灯芯爆出一点火星,李秋月手里的针线顿了顿,藏青色粗布上的针脚歪了半寸。她盯着那处歪斜的痕迹,像看见大山临走时磨破的鞋尖——也是这样钝钝的、带着生活刻下的毛边,却在她心里扎得生疼。
“秋月姐,灶上的水开了。”小石头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自从昨天老周带回那个老虎荷包,李秋月就坐在炕边缝棉袄,不吃不喝,也很少说话。王婶熬的小米粥热了三遍,终究还是凉透了。
李秋月“嗯”了一声,把针线别在布上,起身时膝盖麻得发僵。她扶着炕沿站了片刻,目光落在桌角那个褪色的木匣子上。匣子没关严,露出半只银镯子的轮廓,是成亲那天大山给她戴上的那对。当时他手心的汗蹭在她手腕上,烫得她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如今那处皮肤却凉得像浸在山涧里。
灶房里的铁壶咕嘟作响,白汽从壶嘴冒出来,氤氲了整个屋子。李秋月拿起木勺,往锅里添了些冷水,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和大山在河边摸鱼的情景。大山挽着裤腿,赤脚踩在浅水里,弯腰把一条银光闪闪的鲫鱼递到她面前,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秋月,晚上给你做红烧鱼。”
那时的河水是暖的,大山的手心也是暖的。可现在,锅里的水渐渐凉了,她的手也凉了,凉得连木勺都快握不住。
“秋月姐,张大爷来了,说要帮你劈柴。”小石头跑进来,额头上沾着点血沫。李秋月抬头看向院门外,张大爷正扛着一把斧头站在雪地里,花白的胡子上结了层白霜。她赶紧擦了擦眼角,走出去:“张大爷,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跑一趟?”
“看你这院子里的柴堆快空了,山里的雪一化更湿,先给你劈点干的。”张大爷放下斧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欲言又止。昨天大山出事的消息传遍了村子,谁都知道李秋月心里不好受,可这种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李秋月想让张大爷进屋烤烤火,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谢谢您,张大爷。”她知道,村里人都在可怜她,就像去年她小产时那样。可她不需要可怜,她只想让大山回来,哪怕他还是会躲着她,哪怕他心里还是装着刘佳琪。
张大爷没多说什么,拿起斧头走向柴堆。斧头落下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一下下砸在雪地上,也砸在李秋月的心上。她站在院门口,看着张大爷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大山劈柴的样子。大山年轻力壮,斧头挥起来带着风,木柴“咔嚓”一声就断了,溅起的木屑落在他额头上,他也不在意,只是朝着她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李秋月的心猛地一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雪地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骑着一匹棕色的马,正朝着村子的方向赶来。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会不会是大山?会不会是他没死,被人救了?
可等那匹马走近了,她才看清,骑马的人是邻村的邮递员老陈。老陈的脸上带着焦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看到李秋月,立刻勒住马:“秋月妹子,你在家就好,有你的信。”
李秋月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大山。她走上前,接过信封。信封是牛皮纸做的,上面的字迹娟秀,是刘佳琪的。她捏着信封的指尖泛白,几乎要把纸捏破。
老陈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说:“这信是昨天刘佳琪托我送的,她说……她说要是大山回来了,让你把信给他。不过昨天听说大山他……”
“我知道了,谢谢你。”李秋月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老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骑着马离开了。
李秋月拿着信回到堂屋,把它扔在桌上。信封上的字迹像一根根针,扎得她眼睛疼。她不想拆开,她知道里面写的肯定是刘佳琪对大山的思念,或许还有他们之间那些她不知道的约定。可越是不想看,心里就越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她站在桌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信封。指尖碰到封口处的火漆,是红色的,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刘佳琪时,刘佳琪嘴唇上涂的胭脂。那天刘佳琪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大山就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朵黄色的小野花,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李秋月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是带着香味的,是城里姑娘常用的那种香纸。上面的字迹和信封上一样娟秀,内容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大山哥,见字如面。上次你说要进黑瞎子岭采参,我一直很担心。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去太危险的地方。我爹说,等你回来,就托人去你家提亲。我知道秋月姐可能会不高兴,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跟我爹说了,我们成亲后,就搬到镇上住,我在镇上的小学找了份代课的工作,你可以去镇上的工厂上班,我们再也不用待在山里了。大山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