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把山路敷成了白蒙蒙的一片,李秋月站在院门口,看着大山的背影被雾霭吞进去,直到那道熟悉的轮廓变成个模糊的小点,才缓缓阖上眼。指腹还残留着方才关门时触到的冰凉门板,就像昨夜大山攥着她手腕的温度——凉得发颤,却又带着种近乎绝望的攥紧,仿佛要把两人这些年的牵连,都揉进那道用力的指痕里。
她转身回屋时,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只灰雀,蹦跶着啄食地上散落的谷粒。是去年冬天大山从雪地里救回来的,后来就赖在院里不走了,每天天不亮就落在窗台上叫。此刻它歪着头看她,黑豆似的眼睛里映着晨光,倒让这空落落的院子,多了点活气。
“饿了?”李秋月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把晒干的谷子,撒在地上。灰雀立刻啄了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看着看着,眼眶又热了——以前大山总说,这雀儿跟她一样,嘴馋又黏人,每天不喂点好吃的,就围着人转。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走了,只剩她和这只雀儿,守着这座空荡荡的院子。
灶台上的粥早就凉透了,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米皮。李秋月把碗端起来,倒进泔水桶里,水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响。她拿起抹布,细细擦拭着灶台,连砖缝里的灰都要抠干净——以前大山总笑她,说她把灶台擦得比脸还亮,她那时会嗔怪地拍他一下,说“过日子就得干净些”。
可现在,再没人笑她了。
擦完灶台,她走到院里,拿起墙角的斧头。木柄上的裂纹在晨光里看得更清楚,是上月劈柴时震开的。她试着握了握,掌心能摸到木头的纹路,粗粝得像大山的手掌。以前劈柴都是大山的活,他总说“你细皮嫩肉的,别伤着”,现在她得自己来了。
斧头落下时,力道没掌握好,木柴没劈开,倒震得她手腕发麻。她咬了咬牙,重新举起斧头,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嘭”的一声,木柴终于裂开,碎木屑溅到她的衣襟上。她看着那截劈好的柴,忽然就想起大山劈柴的模样——他总是稳稳地站着,斧头落下时又快又准,柴垛很快就能堆得老高,他擦着汗回头喊她:“秋月,够烧半个月了!”
那时候的阳光,好像都比现在暖。
劈了没几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带着点犹豫。李秋月握着斧头转过身,看见刘佳琪站在门口,穿着件米色的羽绒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点苍白,手里还提着个帆布包。
“李秋月。”刘佳琪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发紧,“大山……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李秋月把斧头放下,掸了掸衣襟上的木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他走了。”
“走了?”刘佳琪愣住了,往前走了两步,“走哪儿去了?他昨天跟我在镇上分开后,就说要回来跟你说清楚,怎么会走了?”
“他说要跟你走。”李秋月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我让他走的。”
刘佳琪的脸瞬间白了,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不是的……我昨天跟他吵架,是因为我问他到底选谁,他说他对不起你,他不能丢下你……”
李秋月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院角的柴垛边,继续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沉闷。
“李秋月,你别这样。”刘佳琪追过来,站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点急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回来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我跟大山是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就订过娃娃亲,要不是我爹娘非要让我去城里读书,我们早就……”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李秋月打断她,斧头稳稳地劈在木柴上,“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我们有结婚证,受法律保护的。”
“可他心里有我!”刘佳琪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委屈,“他这些年,从来没忘记过我!他给我写的信,我都留着,每一封都写着他想我,盼着我回来!”
李秋月的手顿了一下,斧刃卡在木柴里。她想起大山压在枕头下的那些信,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佳琪亲启”四个字,字迹苍劲,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她以前问过他,他说是写给城里朋友的,她信了——她从来没想过,那些信,是写给另一个女人的。
“他是你的丈夫,可他也是我的大山。”刘佳琪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哽咽,“我在城里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我嫁过人,可他打我,骂我,后来我跟他离婚了,一无所有地回来,我只有大山了……”
李秋月拔出斧头,转过身看着她。晨光透过雾霭洒在刘佳琪脸上,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痕,还有眼底的红血丝。她长得也好看,是城里女人的那种精致,跟她这种常年在山里劳作的粗糙,完全不一样。
“你跟他走吧。”李秋月说,“他现在大概还在山路上,你要是快些追,还能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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