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大明 第165章 心茧渐破承雨露

朱厚照在凉亭中独自郁闷了半晌，那股少年人的执拗与帝王的任性终究占了上风。退缩？那不是他的性子。既认定了，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何况只是美人心中一道看似无形的藩篱。

他不再刻意寻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侯府的频率却是有增无减。有时是清晨，带着宫中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说是“顺路”带给陈瑜夫妇尝尝，目光却总是飘向刘贞儿所在的院落。有时是黄昏，假意与陈瑜在书房“商议要事”至夜深，出来时“恰好”遇到在廊下看月的刘贞儿，便驻足闲聊几句，说说月色，谈谈诗词，虽然他的诗词造诣往往逗得刘贞儿掩唇轻笑，他却浑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

他的“真诚笨拙”战术更是发挥到了极致。一日午后，他竟真的一身短打，跑到花园里，非要帮刘贞儿给一片新移栽的牡丹培土。结果自然是手忙脚乱，不是铲子掉了，就是泥巴溅到了华贵的衣袍上，甚至差点把一株名贵的“魏紫”当杂草给刨了。刘贞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又好笑又好气，最后只得柔声将他请到一旁歇着，自己接手过来。朱厚照也不恼，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专注劳作的侧影，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看着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仔细地梳理花根，只觉得比看任何歌舞百戏都要赏心悦目。

“贞儿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你做事的样子，真好看。比宫里…比画上的仙子还好看。”

刘贞儿动作一顿，没有回头，耳根却悄悄红了。心中那层坚冰，在这日复一日的暖意侵袭下，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开始融化。她并非铁石心肠，如何感受不到他那份近乎赤诚的、毫无帝王架子的心意？他看她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欢喜，他那些笨拙却真诚的举动，他偶尔脱口而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直白话语…都像细小的凿子，一点点敲碎她因身世和年龄差距而筑起的心防。

又一日，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朱厚照来时未带雨具，陈瑜又恰被兵部请去议事。刘贞儿见他站在廊下望着雨幕发愁，犹豫片刻，还是取了一把油纸伞递给他。

“朱公子，雨势不小，这把伞…暂且用吧。”她轻声道。

朱厚照接过那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伞，心中一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撑开伞，却并未自己离去，而是转身看向刘贞儿，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贞儿姑娘，这雨中的园子想必另有一番景致，不若…我撑伞，陪你走走？”

刘贞儿闻言，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雨**伞…这未免太过亲密逾礼。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可对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带着一丝恳求意味的眼睛，拒绝的话竟一时说不出口。鬼使神差地，她轻轻点了点头。

油纸伞不大，两人并肩走在湿滑的石子小径上，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雨丝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四周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两人一时都无话，气氛微妙而静谧。朱厚照尽力将伞倾向刘贞儿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

刘贞儿察觉到了，心中微颤，低声道：“公子，伞…挪过去些吧，莫要淋湿了。”

朱厚照却浑不在意，反而笑道：“无妨！朕…真身体壮实得很！倒是贞儿姑娘，莫要着凉才是。”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被雨气润泽得愈发清丽的容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馨香，只觉得心满意足，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走着走着，前方一处低洼积了水。朱厚照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扶她过去。刘贞儿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属于男子的力量感。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滚烫，迟疑了一下，终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从相触的肌肤窜遍全身。朱厚照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过水洼，过了之后，却并未立刻松开。

刘贞儿也没有立刻抽回手。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雨中又默默走了一小段路。伞下的空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外间的风雨，也隔绝了身份的差距和世俗的烦恼。一种无声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浓郁得化不开。

直到快到刘贞儿居住的院落门口，她才如同惊醒般，轻轻抽回了手，脸颊红得如同晚霞，声如蚊蚋：“多谢…朱公子，我到了。”

朱厚照心中虽有不舍，却更多是巨大的欢喜。他看着她又羞又怯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无比，脱口道：“贞儿，以后…私下无人时，叫我寿哥儿可好？这是我…我的小名。”他几乎将“朕的小名”说了出来，及时刹住。

刘贞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寿哥儿”？这分明是极亲近之人才能呼唤的…他竟将如此私密的小名告知自己…她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意，最终只是低下头，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声音细若游丝：“…朱公子快回去吧，雨大了。”

看着她转身匆匆逃入院门的背影，朱厚照站在雨中，握着犹带她余温和馨香的伞，咧开嘴，笑得像个得到了全天下最珍贵宝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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