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大明 第164章 心茧微破拒天恩

靖安侯府的花园，在朱厚照锲而不舍的“耕耘”下，几乎成了他专属的春日庭院。那份因肃边大事而绷紧的心弦，唯有在此处，方能得到片刻的松弛与…难以言喻的甜蜜困扰。

得了陈瑜“真诚笨拙”真传的朱厚照，如今在刘贞儿面前，越发显得“游刃有余”。他不再刻意寻找话题，反而常常是刘贞儿在莳弄花草时，他便抱臂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令人啼笑皆非的“高见”。

“贞儿姑娘，你这月季修剪得…颇有章法，暗合兵法围三阙一之道！”他一本正经地指着刚被修剪过的花枝。

刘贞儿忍俊不禁，拿着花剪的手微微一颤，回头嗔了他一眼：“朱公子又来说笑，花木之道，哪来的兵法。”

朱厚照见她眼波流转，带着娇嗔，心头一荡，脱口道：“怎么没有？你看这留出的空处，岂不是诱敌深入…呃…诱那新芽奋力生长？朕…真乃妙计！”他差点又说漏嘴，连忙改口，自己先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跳跃，那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笨拙，还有毫不掩饰的欢喜。刘贞儿看着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被这笑容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她低下头，掩饰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

有时，朱厚照也会带来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一套大同民间烧制的粗瓷茶具，绘着憨态可掬的婴戏图。“瞧，朕…真巧在路上看到，想着你或许喜欢这家乡风味。”他献宝似的捧出来，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期待。

刘贞儿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茶具，指尖拂过粗糙却生动的纹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弟弟陈瑜鲜少有同僚拜访，且面对朱公子也隐有尊敬之意，她虽不知具体，也知他身份极高，却肯为她留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她轻声道谢，声音柔婉：“劳朱公子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朱厚照连忙摆手，看着她珍惜的模样，只觉得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畅快。他趁热打铁，“今日天气甚好，不若…我陪贞儿姑娘手谈一局？这次朕…真定要凭真本事赢你！”他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棋局摆开。朱厚照果然收敛了许多，不再刻意藏子让棋，却也未拿出全部实力，只是认真地下着，时而蹙眉长考，时而因一步妙手而抚掌轻笑。刘贞儿的棋艺本就不俗，见他认真，也凝神应对。亭中只剩下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和偶尔的轻声交流。

一局终了，朱厚照最终还是以微弱劣势“惜败”。他投子认负，叹了口气，眼神却带着笑意：“贞儿姑娘棋艺精进，朕…真是甘拜下风。看来日后还需常来请教才是。”这话里的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刘贞儿如何听不出？她收拾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心湖中被投下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越来越大。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愿意陪她下棋、送她粗瓷茶具、对她笑得毫无城府的年轻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房。

可是…那现实的鸿沟，也随之清晰地横亘在眼前。她比他年长几岁。她曾是代王府籍册上的歌女，身份卑微。而他…虽不知具体官位，但气度谈吐，出入侯府如入无人之境，连弟弟陈瑜都对他恭敬有加，其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自己这般出身，如何能…如何敢承受他这般明显的青睐？

想到此处，刚刚萌动的欣喜如同被冷水浇灭，只剩下苦涩和自卑。她收拾好棋子，站起身，对着朱厚照微微一福，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婉平静，却带上了几分刻意拉开的距离：“朱公子棋力高深，是贞儿侥幸。公子公务繁忙，实在不必为这等游戏之事耗费光阴。”

朱厚照正沉浸在方才棋局与刘贞儿眼波交流的微醺氛围中，闻言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愣在当场。他看着她忽然又变得疏离客气的模样，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与焦躁。他不懂，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贞儿姑娘…”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她的衣袖，又觉唐突，手僵在半空，“我…我不觉得是耗费光阴！与你在一处，朕…真觉得比做什么都…”他情急之下，差点又要脱口而出“朕”，后面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脸憋得有些红。

刘贞儿看着他急切又笨拙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楚难言。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轻声道：“朱公子厚爱，贞儿愧不敢受。贞儿出身寒微，又年长于公子，实在…不敢高攀。公子日后…还是莫要常来了，于公子清誉有碍。”说完，她不敢再看朱厚照的反应，转身匆匆离去，脚步甚至有些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朱厚照独自站在亭中，看着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只觉得满园春色瞬间失去了光彩。他茫然地坐下，拿起那粗瓷茶杯，杯中残茶已冷，滋味苦涩。

“出身…年长…”他喃喃自语，眉头紧紧锁起。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他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他喜欢一个人，何须在意这些世俗之见？可她却在意的…她因此而抗拒他，疏远他…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委屈、不甘和占有欲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可…对于她，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他不能用强权，不能用命令，他只想她心甘情愿地对他笑，如同方才棋局时那般…

“怀瑾！怀瑾呢？！”朱厚照猛地站起身，如同困兽般在亭中踱步，他要找陈瑜！他必须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该如何才能…才能让她不再推开他？少年天子那颗被国事和阴谋锻炼得日渐冷硬的心，此刻却被一份求而不得的情愫，搅得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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