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铁柱还在塞北的风沙中追寻着虚无缥缈的线索时,一道如同晴天霹雳的六百里加急军报,裹挟着死亡与恐慌的气息,狠狠砸在了紫禁城奉天殿的御案之上!
“启奏陛下!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八百里加急!” 兵部尚书刘大夏须发戟张,声音带着一种惊悸的嘶哑,双手捧着一份粘着三根染血鸡毛(代表十万火急)的奏报,“开封府祥符、陈留、杞县等地,突发大疫!病患高热呕血,身发恶疮,数日即毙!人传人极速!府城已现乱象,百姓恐慌奔逃,十室九空!地方官吏束手,驻军亦有染病者!据…据随报抵京的太医署吏员初步查验,疑为…疑为‘痘疮’(天花)!恳请朝廷速发援手,迟恐…迟恐阖府倾覆!”
“痘疮?!”
“天花?!”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瘟疫的魔咒,瞬间引爆了整个奉天殿!死寂!绝对的死寂!随即,巨大的惊恐如同瘟疫本身,在每一个朝臣脸上炸开!人人色变,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痘疮!这令人闻风丧胆、十室九空的绝症!竟在河南腹心之地爆发!开封府!那可是百万人口的繁华大邑!若疫情失控,顺着运河、官道蔓延…后果不堪设想!亡国灭种之祸,近在眼前!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冕旒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虽然年少,但也深知天花的恐怖!父皇在位时,也曾有小范围痘疫,每每提及,皆神色凝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然而,就在这举朝震惊、恐慌蔓延的时刻,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打破了死寂。
“陛下!”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宇一步跨出班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忠直”,声音洪亮而尖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天降灾殃,必有所应!《春秋》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今开封府突降痘灾,此乃上天示警!警示朝纲不正,警示…警示君德有亏啊陛下!”
他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泪俱下:“陛下登基以来,年号‘正德’,本意昭彰圣德,垂范天下!然,陛下却沉溺西苑豹房奇珍玩物,纵容内宦刘瑾等八虎擅权乱政,耗靡国帑,败坏圣德!致使朝野离心,怨气上冲于天!故而上天降此痘灾于开封,示警于陛下!此乃天罚!陛下!臣泣血叩请陛下,即刻下诏罪己!深省己过,远离奸佞,勤政修德!并斋戒沐浴,亲赴天坛,祷于昊天上帝,以息天怒!否则,此疫恐非开封一地之祸,乃我大明倾覆之始兆啊!”
“臣附议!” 礼部侍郎毛澄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出列跪倒,“刘御史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忠言!陛下!‘正德’二字,岂可虚置?上天降灾,必因君失其德!唯有陛下诚心罪己,改过自新,方能上感天心,消弭灾祸!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
“请陛下下罪己诏!”
“请陛下远离豹房,亲贤臣,远小人!”
“请陛下诛八虎,以谢天下,以慰天心!”
霎时间,以刘宇、毛澄为首,一群清流言官如同排练好一般,纷纷出列跪倒,声嘶力竭,涕泪横流!他们不再提开封府的百万生灵,不再议如何救灾防疫,所有的矛头,都死死地、恶毒地钉在了朱厚照的“失德”之上!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怖瘟疫,根源不在病魔,而在龙椅之上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皇帝!他们要用这场天灾,用百万黎民的性命作为筹码,逼迫皇帝认罪,逼迫皇帝低头,逼迫皇帝放弃他刚刚找到的那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朱厚照呆呆地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跪倒一片、口口声声“天罚”、“罪己”的大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荒谬感和巨大的屈辱,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开封府在死人!在死无数的人!瘟疫如同地狱之火在蔓延!可他们…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利用这场灾难!他们在逼迫他认罪!他们在把他的痛苦、他的憋屈、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快乐,统统钉上“失德”的耻辱柱!
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奔涌!他想怒吼,想掀翻御案,想把眼前这些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却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账东西统统拖出去砍了!可喉咙却被巨大的悲愤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憋屈!无比的憋屈!这皇帝当得,连呼吸都是错的!连天降瘟疫,都是他的罪过!
“你们…” 朱厚照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沙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你们…说这是天罚?说是因为朕失德?!”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摇晃,冕旒的玉藻疯狂摆动。他指着殿下跪着的群臣,又指向殿外开封府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殿宇:
“好!好一个天罚!好一个朕失德!”
“既然朕如此不堪,如此失德,不配坐这龙椅!那你们来!你们谁来坐?!你们谁觉得自己德行无亏,能上应天心,下安黎庶,能消弭这场瘟疫?!谁来?!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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