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车辆沿着加尔达湖西岸的蜿蜒公路向南疾驰,将圣尼古拉修道院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悬崖渐渐抛在身后。车窗外,湖水平静如初,游船悠然,小镇灯火次第亮起,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超越常人理解的交锋,没有在这片度假胜地的表皮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
车厢内却笼罩着与窗外宁静格格不入的凝重。林溪裹着毯子,靠在陆衍肩上,闭着眼,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呼吸已平稳许多。不是沉睡,更像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放空,以及下意识地回避脑海中那些尚未完全平复的、诡异感知的余烬。
陆衍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握着那枚已恢复冰冷沉默的“基石”薄片,目光透过车窗,投向暮色中急速后退的湖光山影,眼神深处是未曾松懈的警惕与高速运转的思考。耳机里,“锚链”和前进基地技术小组的汇报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山猫’小队已撤离修道院周边观测点,未遭遇阻拦或跟踪。外围‘磐石’小组确认,之前检测到的所有隐蔽信号源,在海因里希进入密道后约十五分钟内,陆续静默或消失。湖区地质传感器数据显示,微震活动已回落至背景水平,湖面异常驻波完全平息。”
“我们对林溪女士‘共鸣高峰’期间,通过‘基石’及她自身生理监测器被动记录到的环境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技术小组负责人的声音传来,“数据流极其复杂,混杂了高强度但频段异常的地磁扰动、无法解释的局部重力微变、以及大量与常规声学或电磁信号迥异的‘背景噪音’。更关键的是,在林女士描述感知到‘无数眼睛’和‘信息裂缝’的时间段,我们记录到一组爆发性的、非标准的量子噪声信号,其统计特征……与某些理论物理模型中描述的、强观察者效应可能引发的‘真空涨落’畸变有微弱相似性,但强度异常且高度局部化。”
陆衍的眉头拧紧。量子噪声?真空涨落畸变?这些词汇远远超出了常规电子对抗或地质影响的范畴,指向了更基础、也更匪夷所思的物理层面。“牧羊人”的“星图”网络,到底在加尔达湖调动了什么层次的力量?或者说,林溪高度敏感的意识,在那种极端“共鸣”状态下,究竟“感知”到了什么超越常规物理世界的存在?
“另外,”技术负责人继续道,语气带着困惑,“我们对海因里希离开前后,那片区域的残余电磁环境进行了扫描。发现除了‘星图’网络设备的痕迹,还有一处极其微弱的、独立的高频能源信号残留,其能量特征……不完全像已知的任何电池或发电机,衰减曲线也非常古怪,更像某种……‘生物电化学’释放后的缓慢平息。位置大致在礼拜堂地下深处。”
生物电化学?陆衍想起那团“初啼的回响”,以及周雨薇意识碎片被“格式化”的瞬间。是那个怪物残骸的能量泄漏?还是……那里另有玄机?
“采集所有可能的样本,包括空气、尘土、岩石表面离子残留。彻底扫描那个区域,寻找任何可能的隐蔽空间或通道。但要极度小心,可能有未触发的机关或监控。”陆衍指示。
“明白。已安排专业小队进行无接触式勘察。”
结束与前方通讯,陆衍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溪。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但渐渐聚焦在他脸上。
“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手指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像跑完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灵魂都散了架。”林溪声音沙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没什么力气,“但……还在。没被扯碎。”
陆衍握紧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锚链’安排了医生在前方汇合点等着,做个全面检查。”
林溪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飞掠的黑暗,轻声说:“陆衍,那种感觉……在最后,你把我拉回来的时候……我对‘星图’边缘的‘触摸’……不是错觉。”
陆衍神色一凛:“你确定?”
“非常确定。”林溪的眼神变得清晰而专注,尽管疲惫,“那不是海因里希他们的‘观察’或‘控制’。那是一种……更古老、更沉默、也更……‘非人’的‘存在感’。就像你站在一片巨大无垠的、由机械和逻辑构成的森林边缘,能感觉到森林深处有一个庞大的、缓慢运转的‘核心’,它不关心闯入的蚂蚁(我们),也不在意修剪枝叶的园丁(海因里希他们),它只是……按照某种无法理解的、宏大的内在规则,‘存在’着,并因此让整片森林的每一片叶子都遵循着它的‘韵律’。”
她顿了顿,寻找更精确的比喻:“海因里希他们像是拿着说明书和维护工具的工程师,在管理和调整这座森林的某些部分。但他们不是森林本身。而森林深处那个‘醒着的’东西……可能是森林的‘心脏’,或者‘原始程序’?我不确定。但它的‘注视’,和海因里希他们的‘观察’,完全不同。后者的目的是明确的,带着评估和意图。前者的‘注视’……没有目的,只有……纯粹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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