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雪停了。
整个京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蓝光。康王府别院的后墙外,那条废弃暗渠的露天段已冻成坚实的冰面,冰层下隐约可见漆黑的水流仍在缓慢涌动——地下段果然如沈清弦所料,并未完全封冻。
白幽藏在一棵落满雪的老槐树上,纯黑的瞳孔在夜色中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他已在这里潜伏了近两个时辰,肩头、发梢都结了薄霜,呼吸放得极轻,呼出的白气刚出口便被寒风撕碎。
他在等。
等王婆子按约定送出信号——如果祭司今日的查验顺利通过,她会在子时三刻将一盏红纸灯笼挂在后院的柴房门檐下。若是失败,则挂白灯笼。
白幽盯着那扇柴房的门檐,手指无意识抚过怀中一个小巧的暖玉盒——里面装着沈清弦今日新凝练的一滴灵蕴露。昨夜她用光了存货,今日一整天都硬扛着蛊毒的折磨,脸色苍白得吓人,却还在坚持处理铺子的事、安抚萧执、逗弄儿子,仿佛那噬心之痛不存在一般。
“她太能忍了。”白幽想起傍晚时分去书房回禀时,看见沈清弦正抱着萧煜教他认画册上的小动物。她嘴角噙着笑,声音温柔,可握着画册的手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萧煜似乎察觉了什么,小手一直贴在她心口,那股纯净的灵韵微弱却持续地输送着。
当时白幽几乎想开口劝她休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劝不动。这个女人看着温婉,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像现在,明知道潜入康王府别院危险至极,明知道若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她还是让他来了。
因为她要救那些孩子。
要在祭司眼皮底下,把最后一点希望送进去。
戌时初刻,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幽精神一振,屏住呼吸。
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走出来,是王婆子。她走得很慢,左脚在积雪中拖出深深的痕迹。走到柴房门檐下时,她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灯笼——
是红的。
红纸灯笼。
白幽长长舒出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微痛。但他不敢立刻放松,继续观察。
王婆子挂好灯笼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朝槐树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着数十丈距离,又是在夜色中,但白幽能感觉到,那一眼是刻意的。
接着,王婆子弯腰从柴房墙角的积雪里扒拉出一个小布包,拍了拍雪,抱在怀里,又拖着步子回了柴房。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时间,却让白幽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那是信号。
红灯笼代表查验通过,而王婆子从雪里取布包的动作,则是第二个约定——代表她拿到了需要送进去的东西,且暂时安全。
白幽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滑下槐树,贴着墙根的阴影,如一道鬼魅般掠向后院墙头。他翻墙的姿势很奇特,不是纵跃,而是像壁虎一样贴着墙面游走,这是黑巫族的潜行术,能最大限度减少动静。
落地时,他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只发出极轻微的“噗”声。
柴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白幽闪身进去,反手掩上门。
柴房里堆满了劈好的木柴,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霉味混合的气息。王婆子正蹲在角落的炭盆边烤火,见白幽进来,连忙站起身,压低声音:“白大人,您可来了。”
“情况如何?”白幽问,目光迅速扫过柴房——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今日午时,祭司亲自来查验了。”王婆子声音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怕,“他带了那个浸尸油的铜铃,在每个孩子耳边摇。老奴当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生怕那铃……”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可奇了,铃铛一点异响都没有,祭司很满意,说怨气养得正好。查验完,他还给每个孩子喂了碗黑乎乎的药汤,说是‘固怨’。老奴偷看了一眼,药汤里……有活虫子在游。”
白幽眼神一冷。那是“固怨蛊”,用活蛊虫进一步侵蚀神智,让怨气与宿主绑定得更深。祭司果然谨慎,在最后关头还要加一道保险。
“孩子们喝了吗?”他问。
“喝了,不喝不行,有蛊人盯着。”王婆子眼圈红了,“喝完药,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开始发烧说胡话,浑身烫得吓人。密室里阴冷,他们又只穿着单衣……老奴偷偷把您上次给的药粉兑在热水里喂了,烧退了些,可还是咳得厉害。”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布包,递给白幽:“这是老奴攒的旧棉絮,本想给他们垫着睡,可又怕被发现。白大人,您看看能不能……”
白幽接过布包,入手轻软。他打开看了看,确实是些陈年棉絮,虽然旧,但在寒冬的密室里,这点暖意可能就是救命的东西。
“棉絮我处理一下,明日你找机会送进去。”他将布包收起,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这里面是姜粉和桂枝粉,你每次送饭时,偷偷撒一点在粥里,能驱寒。还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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