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灶膛前,用烧火棍拨了拨余烬,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转瞬就灭了。陶瓮就放在灶台上,离柴火近,瓮口蒙着的湿布微微起伏,透出点温热的白气——那是麦粒在催芽时呼出来的气。
“咔嗒”,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股寒气钻进来,陈铁牛裹着件露出棉絮的棉袄,搓着手凑到灶台边:“舟哥,麦种发了没?我昨儿梦见这坡地收了满仓的麦子,穗子沉得能压垮扁担。”
林舟掀起湿布,一股淡淡的腥甜气飘出来,麦粒胖了一圈,顶端冒出点嫩白的芽尖,像刚出生的小鸡啄着壳。他用手指拨了拨,芽尖软乎乎的,带着点韧劲:“再等一天,芽子出齐了就种。”
“可算要动土了!”铁牛往灶膛里添了块劈柴,火“噼啪”响起来,映得他脸通红,“李书记今早又来问了,说公社的拖拉机后天就到,要帮咱翻地呢。”
林舟嗯了一声,从灶台下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是半盒红糖。他舀了两勺放进粗瓷碗,冲上热水搅匀,递给铁牛:“先喝点甜的垫垫,等会儿去坡上看看冻土化得咋样了。”
铁牛捧着碗,糖水下咽的声音像小猪哼哼,含糊道:“周秀莲早去了,说要量量地块,画个播种图。”
林舟心里微动,把陶瓮往灶膛边挪了挪,确保温度刚好,才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门外的雪化了大半,泥地里掺着碎冰碴,踩上去能没过脚踝。他往坡上走,远远就看见周秀莲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木炭棍在雪水浸软的泥地上画着什么,头发上沾着点枯草,风一吹,发梢扫过冻得发红的脸颊。
“画啥呢?”林舟放轻脚步凑过去,才发现她画的是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标着数字,“这是……株距?”
周秀莲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炭棍掉在地上,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点雪粒:“你咋悄没声的?”她捡起木炭棍,在格子旁又画了个小圆圈,“我想着,密点种能多收点,又怕太密了长不好……”
林舟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格子,忽然想起现代的种植密度表。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地上划了道线:“行距留一尺五,株距八寸,这样通风好,还能多结麦粒。”他比了比手指,“就像咱排队挣工分,挤得太近了谁都动弹不得,反而慢。”
周秀莲眼睛亮起来,赶紧用木炭把数字改了:“你咋啥都懂?”
“以前在书上看的。”林舟含糊过去,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紫的指尖上,那是昨晚纳鞋底冻的。他没说话,只是解开自己的棉袄,从里层口袋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双棉手套——这是他从戒指里翻出来的旧物,绒面都磨平了,却还厚实。
“戴上。”他把手套塞给她,不等她推辞就站起身,“我去看看拖拉机道,别到时候车开不上来。”
周秀莲捏着那双手套,指腹蹭过磨毛的绒面,看着林舟踩进泥地的背影,忽然喊了声:“我娘蒸了菜窝窝,中午来吃啊!”
林舟回头挥了挥手,没应也没拒。他确实需要找个由头,把戒指里的那袋奶粉送过去——周秀莲她娘最近总咳嗽,得补补。
走到坡底时,李书记正跟两个穿工装的人说话,见林舟过来,笑着招手:“小舟,快来!这是公社农机站的师傅,来看看咱这坡地能不能走拖拉机。”
穿工装的师傅蹲下去,抓了把泥在手里搓了搓:“土太黏,得先垫点碎秸秆,不然车准陷进去。”
“我这就组织人去拾秸秆!”铁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着胸脯嚷嚷。
林舟却注意到师傅脚下的胶鞋——鞋帮上沾着机油,这在缺油的年头可是稀罕物。他心里转了个弯,对师傅说:“我家有桶剩下的柴油,前儿收拾仓库找着的,您看能用不?”
师傅眼睛一亮:“能!咋不能!这点油够拖拉机跑两趟的了!”
李书记赞许地看了林舟一眼:“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舟笑了笑,心里却在盘算——那桶柴油是他从戒指里翻出来的,原本是备着给发电机用的,现在看来,换拖拉机帮忙翻地更划算。他跟着师傅往坡上走,听他讲翻地的角度、深度,时不时点头应着,手指却在口袋里悄悄摩挲着戒指——里面还有半包尿素,得找个机会混进农家肥里,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中午去周秀莲家吃窝窝时,林舟把奶粉藏在棉袄里,趁她娘去灶房添柴的空当塞给了周秀莲。女孩红着脸接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小声说:“晚上我教你纳鞋底吧?你那双鞋快磨透了。”
林舟看着她手里那团粉白的线,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春天,好像真的随着麦芽尖的冒头,一点点钻出来了。
下午拾秸秆的时候,铁牛神秘兮兮地凑到林舟身边,压低声音:“舟哥,我刚才看见赵大娘往你家方向去了,手里还提着个篮子,不会是发现你藏粮了吧?”
林舟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是来借针线的,秀莲教我纳鞋底呢。”他往远处瞥了眼,赵大娘正站在他家门口张望,手里的篮子盖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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