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深夜,紫禁城的更鼓声穿过浓重的雾气,在翊坤宫的琉璃瓦上撞出沉闷的回响。方嫔正借着烛火临摹《女诫》,素白的宣纸上“妇德”二字刚写至一半,殿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和宫女们慌乱的脚步声。她猛地攥紧狼毫,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狰狞的黑——这一夜,将成为她命运的拐点,也让大明王朝的宫闱血色弥漫。
此时的方氏,入宫不过三年。她出身于江宁锦衣卫世家,父亲方锐虽官至锦衣卫千户,却在朝堂派系中毫无根基。嘉靖十五年的选秀中,她凭借清丽的容貌和沉稳的性情被封为嫔,居于东六宫的永和宫。与那些争宠献媚的妃嫔不同,方嫔从不参与宫闱争斗,每日以读书刺绣为乐,偶尔在嘉靖帝朱厚熜驾临时,也只谈论经史子集,从不提及私情。这种“疏淡”,反倒让沉溺于修道的朱厚熜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但方嫔心里清楚,这份敬重不过是帝王的权宜之计。嘉靖帝的后宫早已是一片狼藉:陈皇后因劝谏帝后勿耽于修道而被盛怒的朱厚熜推倒,胎死腹中后郁郁而终;张皇后因触怒宠臣严嵩而被废黜,打入冷宫;现任的曹皇后出身低微,性情懦弱,在后宫中毫无威信。而真正能牵动帝王心绪的,是那位擅长“青词”的尚寿妃,以及一群被修道炼丹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宫女。
尖叫与混乱声越来越近,方嫔的贴身宫女锦儿脸色惨白地闯进来:“小主!不好了!有宫女造反,要杀皇上!”方嫔心头一震,她瞬间想起半月前在御花园听到的对话——几名宫女私下抱怨,嘉靖帝为炼制“先天丹铅”,强迫她们服用催经药物,不少姐妹因此血崩而死。当时她只当是宫女怨怼,未曾想竟会演变成宫变。
“皇上在哪?”方嫔猛地起身,凤钗撞在烛台上,火星四溅。“在翊坤宫偏殿炼丹!那些宫女已经冲进去了!”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方嫔来不及细想,抓起墙上挂着的锦衣卫腰牌——那是父亲入宫时留给她应急的信物,拔腿就往翊坤宫跑。沿途的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簪子和染血的绢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胭脂与血腥的怪异气味。
翊坤宫偏殿的门被撞得摇摇欲坠,里面传来嘉靖帝惊恐的呼喊和宫女们的怒骂。方嫔一眼就看到十几个宫女正围着龙床,为首的杨金英用黄绫布勒住嘉靖帝的脖子,其他宫女有的按手,有的按脚,还有人举着银簪往帝王身上刺去。“住手!”方嫔大喝一声,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沙哑。宫女们被这声喝止惊得一愣,杨金英回头怒视着她:“方嫔!此事与你无关,再敢多言,休怪我们不客气!”
方嫔知道,这些宫女已是困兽犹斗,此刻若硬拼,不仅救不了嘉靖帝,自己也会性命难保。她急中生智,指着门外喊道:“锦衣卫已经到了!你们若现在住手,我便向皇上求情,饶你们家人性命!”宫女们果然面露怯色,她们造反本就是走投无路,最牵挂的便是宫外的亲人。趁着这片刻的迟疑,方嫔猛地扑过去,一把扯开勒在嘉靖帝脖子上的黄绫布。
就在这时,杨金英反应过来,举着银簪就朝方嫔刺去。“小心!”龙床上的嘉靖帝突然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杨金英。方嫔趁机抓住杨金英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银簪划过方嫔的手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宫装。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松手——她知道,这不仅是在救皇上,更是在赌自己的未来。
没过多久,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带着禁军赶到,将所有参与宫变的宫女全部擒获。嘉靖帝惊魂未定地靠在龙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嫔,手背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金砖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那一刻,帝王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壬寅宫变的余波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杨金英等十六名宫女被凌迟处死,她们的家人被流放三千里;被宫女胁迫参与宫变的端妃曹氏和宁嫔王氏,虽未直接动手,却也被嘉靖帝下令秘密处死。而方嫔,因救驾有功,被册封为皇后,入主中宫坤宁宫。册封大典上,朱厚熜亲自为她戴上凤冠,当沉重的九凤金冠落在头顶时,方后清晰地感觉到,那不仅是荣耀,更是一副沉甸甸的枷锁。
成为皇后的方氏,并没有沉溺于权力的快感。她深知,嘉靖帝的恩宠从来都是双刃剑。这位帝王性情乖戾,猜忌心极重,前两任皇后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因此,她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后宫规矩,废除了嘉靖帝为修道设立的“采阴补阳”制度,停止让宫女服用催经药物。此举赢得了后宫上下的拥戴,却也让嘉靖帝心中多了几分不快——在他看来,皇后此举是在干涉他的修道大业。
为了缓和与帝王的关系,方后开始研究青词。她知道,嘉靖帝沉迷修道,最看重的便是能写出锦绣青词的人。她请翰林院的学士讲解道家经典,每日挑灯练习,不到半年,便写出一手清丽典雅的青词。每当嘉靖帝在天坛祭天或是在西苑炼丹时,方后总能适时地献上青词,词句间既有道家的玄虚,又不失儒家的温婉,渐渐重新赢回了帝王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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