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二十九年的深秋,漠北草原的寒风已带着刺骨的凛冽,吹得怯绿连河(今克鲁伦河)畔的芨芨草簌簌作响。弘吉剌部的营地中,一顶镶着银饰的白色毡帐内,刚满七岁的阿纳失失里正踮着脚尖,透过毡帐的缝隙望向外面。她的目光越过往来穿梭的牧民,落在不远处那匹神骏的乌骓马身上——那是父亲按陈那颜刚从元廷带回的赏赐,马背上还驮着一箱来自大都的绫罗绸缎。
“阿娜,别总盯着外面,过来学绣这只海东青。”母亲弘吉剌氏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纳失失里乖乖转身,走到铺着羊毛毡的矮桌前。母亲手中的针线在丝绸上翻飞,一只振翅欲飞的海东青已初具雏形,青色的丝线勾勒出锐利的喙,黑色的眼珠用特制的珍珠缀成,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绸缎的束缚。
弘吉剌部是草原上的名门望族,自成吉思汗时代起便与黄金家族世代联姻,“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的传统早已刻入部族的血脉。阿纳失失里的祖父是忽必烈时期的重臣,父亲按陈那颜更是深得元世祖信任,曾随伯颜大军南下灭宋。这样的家世,注定了她的人生不会平凡。
“知道吗?大都来的使者说,太子真金殿下的孙子海山,如今在漠北练兵,将来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君主。”母亲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声说道,“你是弘吉剌部最聪慧的女儿,将来的归宿,必然是黄金家族的核心。”阿纳失失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手中的针线却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滴在白色的丝绸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母亲叹了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草药膏为她涂抹:“记住,身为弘吉剌的女儿,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既要有锐利的目光,更要有坚韧的翅膀。”
这一年,阿纳失失里还不知道,她未来的丈夫并非母亲口中的海山,而是海山的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她更不知道,自己的一生将与元朝最波澜壮阔的权力更迭紧密相连,在宫闱的风云变幻中,书写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
阿纳失失里的童年是在草原与书卷的交织中度过的。不同于其他只学女红与骑射的草原少女,父亲按陈那颜特意为她请来了一位来自中原的儒士,教她读书写字。在毡帐里,她既要学习《女诫》《内训》等儒家典籍,也要跟着部族的长老学习草原的历史与习俗;白天,她能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飞驰,追逐成群的黄羊,夜晚则在油灯下临摹汉字,背诵唐诗宋词。
这种独特的教育让阿纳失失里兼具草原儿女的爽朗与中原女子的温婉。十岁那年,她在一次部族的聚会上,当众指出了一位来访的波斯商人算错了羊毛的交易账目,条理清晰的分析让在场的大人都刮目相看。按陈那颜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我的阿娜,比草原上的男儿还要精明。”
随着年龄的增长,阿纳失失里的美名逐渐传遍了漠北草原。有人说她“面若满月,眼似寒星”,有人说她“通汉蒙双语,晓古今事理”。元成宗大德二年,一道来自大都的旨意打破了营地的宁静——成宗铁穆耳为皇侄爱育黎拔力八达选妃,经过层层筛选,阿纳失失里凭借显赫的家世与出众的才貌,成为了最终的人选。
接到旨意的那天,母亲抱着她哭了一夜。“大都的宫城不像草原,那里的墙比山还高,人心比草原的天气还要难测。”母亲哽咽着说,“你去了那里,凡事都要谨言慎行,切莫像在草原上那样任性。”阿纳失失里擦干母亲的眼泪,坚定地说:“母亲放心,我是弘吉剌的女儿,无论在何处,都不会给部族丢脸。”
出发前往大都的前一夜,阿纳失失里悄悄来到怯绿连河畔。她脱下华丽的服饰,换上一身轻便的牧民装束,最后一次在草原上飞驰。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霜。她知道,从踏上前往大都的路途开始,那个在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少女阿纳失失里,将逐渐被“皇侄妃”的身份所取代。
大德三年的春天,阿纳失失里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大都进发。队伍中有数百匹骏马,上千头牛羊,还有无数的金银珠宝与特产,这是弘吉剌部给女儿的嫁妆,也是向元廷展示部族实力的方式。一路上,阿纳失失里很少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观察着沿途的风景——从漠北的草原到中原的平原,从稀疏的毡帐到密集的村落,她知道,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等待着她。
抵达大都的那天,大都城的百姓夹道欢迎。阿纳失失里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里,第一次看到了这座雄伟的都城——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道,往来如梭的人群,与草原的辽阔截然不同。马车最终停在皇城外,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城门口等候,他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阿纳失失里隔着车帘望去,只见他面容俊朗,眼神温和,与传闻中那些凶悍的蒙古贵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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