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独自穿行在这片死寂的谷地。月白的劲装在一片灰黑与深褐中,如同一抹倔强不肯熄灭的月光。她步履轻盈,足尖点在嶙峋的怪石之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身形矫捷如穿行于阴影的灵猫。
腰间悬着的“伴君眠”隐隐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剑鞘上那些暗金色的星痕仿佛被谷底深处某种残留的力量所牵引,流淌着微弱的、悲伤的辉光。弦歌……那个以音律编织虚数、最终陨落于此的织叶者,她的气息如同破碎的琴弦,丝丝缕缕,缠绕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她在一处巨大的、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斜斜劈开的黑色岩壁前停下。岩壁光滑如镜,倒映着她清冷的身影和身后那片绝望的荒芜。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青霄”伞筒上冰冷的朱漆竹节,伞筒内敛,却如同蛰伏的猛兽,随时能化伞为撕裂一切的利刃。
……
就在此刻。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异样感,如同冰凉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感知神经。那不是虚数裂痕的扭曲波动,也不是星骸残留的辐射,而是一种……活物的、带着审视与警惕的窥伺。锐利、冰冷,如同黑暗中的鹰隼锁定了猎物。
清晏按在青霄伞柄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转身,全身的肌肉却在刹那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沉星谷的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连那无处不在的、如同亡魂呜咽的低鸣都消失了。
一个身影,如同从岩石本身的阴影中剥离出来,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侧后方十步开外的另一块巨岩旁。
那人身材高挑劲瘦,裹在一身便于隐匿行动的深靛色劲装里,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脸上,覆盖着一张制作颇为粗糙的木质面具,只露出线条紧抿的薄唇和一双眼睛。正是那双眼睛,让清晏的心头猛地一跳!
面具是拙劣的掩饰,但那双眼睛……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习惯性审视一切的冰冷,以及此刻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被触及了遥远记忆的疑惑?这眼神,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瞬间击中了清晏脑海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清晏缓缓转过身,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那张简陋的面具,死死地钉在那双熟悉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眼眸上。
她倒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星尘铁锈味的空气,胸腔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恍然、一丝久别重逢的荒谬,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促狭与隐秘怒火的玩味。她甚至没有放下按着伞柄的手,红唇却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三分了然,七分戏谑,如同猫儿终于抓住了耗子的尾巴。
“嘶……”她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饱含了无数信息的抽气声,打破了死寂。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面具人,目光在他劲装的每一个细节、面具的每一道粗糙纹路上扫过,最终,再次落回那双无法伪装的眼睛。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碎冰坠落在玉盘之上,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充满了调侃与洞悉的腔调:
“是你?阿渊的……贴身侍卫?”
她刻意在“贴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舌尖仿佛含着某种暧昧不明的蜜糖,又像是淬着促狭的毒针。那双含笑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具人,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果然,她敏锐地捕捉到,在听到“贴身”二字时,面具人按在腰间某处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肩膀的线条也瞬间绷得更直。
清晏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故意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然后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更加惊心动魄的后半句:
“唔……应该不算侍卫了吧?算……”
“够了,闭嘴!”
面具人——秦鹤,猛地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戳穿伪装的、压抑不住的恼怒,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与他记忆中某个清越的声线截然不同,显然是刻意伪装。他猛地抬手,似乎是想摘下那张碍事的面具,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手指蜷缩成拳,指关节捏得发白。面具下那双锐利的鹰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地锁住清晏那张写满促狭与了然的脸。
“我已经想起来你是谁了,”秦鹤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确认的、甚至是带着某种莫名恨意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下,“安、杏、颜。”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
清晏脸上那点促狭的笑意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寒潮席卷般寸寸碎裂!那双原本含着戏谑的眸子,刹那间冷冽如万年玄冰,深处燃起的是被冒犯、被揭开旧伤疤的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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