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是憋着一场大雨,白日里闷得人透不过气。傍晚时分,西边天空堆起了厚厚的、镶着金边的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雨前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燥热。老董的电话在晚饭后响起,声音里透着兴奋:“走,陈小子,带你见识见识‘夜猫子’的活儿。这天气,鲶鱼该出来溜达了。”
夜色是最好的伪装,也是另一种挑战。吉普车在渐浓的暮色中驶向城外,这次的目的地是一条连通大河的野河汊,两岸芦苇丛生,水边歪斜着些老树根,水色黝黑,看起来颇有些神秘感。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远处村庄的点点灯火在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河水静静流淌,发出低沉的、仿佛耳语般的哗哗声,与白日里判若两样。
“鲶鱼,夜行侠,怕光,喜暗,爱钻洞,专在晚上出来觅食。”老董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黑暗中的猎手。他打开头灯,一道光柱切开浓稠的黑暗,照着脚下坑洼的土路。“钓这家伙,跟白天那些讲究精细灵巧的,又全不是一回事了。”
夜钓鲶鱼的装备,透着一股“粗放、隐秘、重口味”的劲儿。老董拿出的是两支海竿,黝黑粗壮,配上大型纺车轮。“晚上主要靠听响、看梢,手竿太累,也看不清漂。海竿打出去,挂上铃铛,静等就行。”主线是粗壮的6号尼龙线,子线更是用到防咬的PE线,鱼钩是巨大的、闪着寒光的伊势尼12号以上,钩柄长,钩门宽,看着就吓人。“鲶鱼嘴大,有细牙,吃食凶猛,普通尼龙子线容易被磨断,钩子小了容易被吞到肚子里,摘钩麻烦。”
饵料更是“剑走偏锋”。老董从包里掏出的不是商品饵袋,而是一个小桶和几个塑料袋。桶里是粗大的黑蚯蚓,在泥土里蠕动,还有几条小泥鳅,滑溜溜的。塑料袋里,一块是新鲜的鸡肝,腥气扑鼻;另一块是切好的猪肝,颜色暗红。“鲶鱼爱吃活食、腥食。黑蚯蚓、泥鳅是上品,鸡肝猪肝也行,味道大,传播远。要是能搞到小青蛙、小活鱼,那更好。”他边说边熟练地用粗钩穿透一条肥硕黑蚯蚓的身体,蚯蚓扭曲着蜷缩在巨大的钩子上,显得有些不协调。“挂饵也有讲究,要露钩尖,确保刺鱼有力。用泥鳅的话,挂背鳍前一点,别伤到内脏,让它能多活一会儿,动静大,诱鱼效果好。”
打窝简单粗暴。老董用一块纱布包了好几块砸碎的鸡肝、猪肝,又混了些腥味颗粒,绑上石头,扔进了看好的几个位置——深水区的回水湾、倒树根附近、桥墩阴影下。“味道要浓,要持久。纱布包着,味道能散出来,小鱼一时半会儿又吃不完,能慢慢引大鱼来。”
陈小鱼学着老董的样子,给海竿装上铃铛,挂上一条还在扭动的泥鳅。抛竿在黑暗中需要技巧,全凭感觉和对岸上模糊参照物的记忆。“别用蛮力,小心挂树上。朝着那片黑影,对,就是那丛芦苇过去一点,大概三十米,抛!”老董在旁指点。陈小鱼奋力一抛,黑暗中传来“噗通”一声闷响,铅坠带着饵料和铃铛飞向未知的黑暗,鱼线“嗖嗖”地被拉出。他摇紧线,将竿子插在岸边的地插上,调整好卸力,然后在竿梢夹上一个夜光棒。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另一支竿,他挂了鸡肝。两支竿,一支用活饵,一支用死饵,分别打向不同的窝点。然后,就是等待。真正的、黑暗中的等待。
白天的等待还能看看风景,看看漂。夜晚的等待,视觉几乎失效,只剩下听觉和想象。耳边是潺潺水声,风吹芦苇的沙沙声,远处偶尔的犬吠,近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也放大了人的感知。陈小鱼紧紧盯着那两个在黑暗中微微发绿的夜光棒,它们随着水流的轻微波动而微微颤动,像两只诡秘的眼睛。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流淌得更慢。陈小鱼起初还能保持高度集中,渐渐地,眼睛有些发酸,思绪开始飘散。冷不丁,旁边芦苇丛里“扑棱”一声响,吓得他一激灵,原来是一只夜宿的水鸟被惊飞。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聚焦在夜光棒上。
突然,挂着鸡肝的那支海竿,竿梢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一点!夜光棒划出一道短促的绿弧。紧接着,竿梢并没有立刻回弹,而是持续地、有节奏地一下下点动,幅度不大,但很坚定。
“有动静!”陈小鱼压低声音,心怦怦直跳。这不像白天清晰的顿口或黑漂,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不紧不慢地、试探性地拖动、啄食饵料。
“别急!”老董的声音从旁边黑暗中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鲶鱼吃食狡猾,尤其是对这种死饵,它会先叼住,慢慢吞,或者拖到僻静地方再吃。现在可能是含着,还没吞钩。等它拖动,等铃铛响,或者看竿梢大弯!”
陈小鱼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微微颤动的竿梢。点动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停下了。就在他以为鱼已经放弃时,竿梢突然以一个更大的幅度,缓慢而坚定地弯了下去!同时,“叮铃”一声清脆的铃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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