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云脚就低低压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前的土腥味。老董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把吉普车开得飞快:“这雨要下不下,鲤鱼最爱钻了。今儿带你去个‘鲤鱼老窝’。”
车子没往水库去,反而拐进了城乡结合部一片废弃的藕塘区。塘子不大,几个塘子被田埂隔着,水色发暗,边上的芦苇长得比人高,水花生和浮萍东一丛西一片,水面下能看见些黑黢黢的草桩子。环境显得有些杂乱,甚至有些荒僻,和之前干净开阔的水库截然不同。
“鲤鱼狡猾,就爱这种犄角旮旯、草多泥厚的地方。”老董停下车,指了指一个长满水葫芦的角落,“看那儿,草被拱得乱糟糟的,水下肯定有鲤鱼在翻泥找食。”
钓鲤鱼的装备透着股“沉稳厚重”的劲头。老董拿出根五米四的硬调鲤竿,通体乌黑,比钓鳊鱼的竿子更显粗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鲤鱼力气大,中钩后爱往草里、障碍物里钻,竿子腰力必须足,关键时刻能把它‘拔’出来。”主线用到3.5号,子线2.5号,鱼钩是粗壮的伊势尼7号,钩尖内弯,像个小镰刀。“鲤鱼嘴厚实,有劲,钩子不结实不行,钩条细了容易拉直,钩门窄了容易脱钩。”
浮漂用的是长身长脚长尾的“鲤鱼漂”,吃铅大,漂尾加粗,醒目得很。“钓鲤鱼多半守底,漂要稳,信号要真实。子线也放得长,增加摆幅,让饵料下落更自然。”老董边绑钩边念叨,“跟钓鲫鱼、鲢鳙那些讲究灵巧的不是一路。”
开饵更是“粗犷”。老董从包里拿出好几个袋子:一袋原塘颗粒粉,一袋螺鲤(腥味),一袋超诱,还有一小瓶玉米香精和红糖。“鲤鱼食性杂,偏爱谷物本味和酵香、甜味。野塘子里的鲤鱼更鬼,太花哨的饵料反而不吃。”他按比例混合,水比控制得比较干,开出的饵料呈黄褐色,捏在手里硬挺挺,散落性很好。“饵料要‘干散’,捏上去能成团,轻轻一捏又能散开。入水后外层慢慢剥落诱鱼,核心饵团留在钩上等它来啃。”
窝子打得豪爽。老董直接用新鲜玉米粒和泡发的老玉米,掺着些菜籽饼块,捏成拳头大的团子,“咚咚咚”往看好的几个草洞、芦苇边砸了五六团。“鲤鱼食量大,窝子要打足,把它留在窝里慢慢吃。但也不能太多,吃饱了就不咬钩了。”他特意在一个倒伏的柳树根旁多补了两团,“这种地方,鲤鱼觉得安全,又容易藏身。”
陈小鱼学着老董的样子,搓了两颗核桃大的饵料,小心挂在钩上,瞄准柳树根旁的一个草洞,抛了出去。饵料“噗”一声入水,浮漂缓缓立起,露出水面五目。然后,就没了动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蛙鸣。
等待,漫长而寂静。雨始终没下来,天色阴沉,水面也暗沉沉的。浮漂像定海神针,纹丝不动。陈小鱼眼睛都瞪酸了,换了几次饵,漂相依旧如死水。旁边老董却老神在在,偶尔啜一口保温杯里的茶,目光扫过水面,并不紧盯浮漂。
“董叔,这鲤鱼……是不是不在这儿?”陈小鱼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可比钓鲢鳙还磨人,鲢鳙至少还在不停抛竿,有动作。这里,除了等,还是等。
“急什么?”老董慢悠悠地说,“鲤鱼进窝慢,吃食谨慎,特别是野塘子里的老滑鱼。它会先在窝子边转悠,用尾巴扇,用身体蹭,试探有没有危险。你觉得没动静,说不定它就在你钩子旁边晃呢。”他指了指水面,“你看你漂旁边,是不是偶尔有小泡泡冒起来?那可能就是鲤鱼在底下拱泥。”
陈小鱼定睛细看,果然,浮漂周围时不时冒出几个大小不一的气泡,缓慢地升上来,破裂。“这就是鱼星?”
“可能是,但也可能是水底沼气。得看泡的大小、移动方向。鲤鱼星一般是一小串,大小不均,移动缓慢。”老董说,“钓鲤鱼,尤其是野鲤,得耐得住寂寞。它可能围着饵料琢磨半小时才下口。你得等,等它放心。”
正说着,陈小鱼忽然发现自己的浮漂极其轻微地、缓慢地向旁边移动了大概一两个毫米,如果不是他死死盯着,根本发现不了。“董叔!漂……漂好像动了!”
“别动!”老董低声喝止他想要提竿的手,“这是鲤鱼在蹭线,或者用身体碰饵,试探呢。现在提,百分百空。”
陈小鱼屏住呼吸,手指都不敢动。果然,那浮漂动了一下后,又恢复了静止。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浮漂又轻轻点了一下,比刚才稍微明显一点,然后又不动了。如此反复,浮漂时而轻微上顶半目,时而下阴半目,时而又左右微微晃动,就是没有清晰的顿口或黑漂。陈小鱼的心跟着浮漂七上八下,手心都出了汗。
“它在涮饵。”老董眯着眼,“把饵料吸进去又吐出来,反复试探。别理它,等死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陈小鱼几乎要怀疑那鱼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浮漂在又一次轻微上顶后,突然毫无征兆地、稳稳地、缓慢而坚定地沉了下去!不是鲢鳙那种迅疾的黑漂,而是一种带着沉重力量的、不容抗拒的下沉,一目,两目,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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