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7章 借势顺天意

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沦。意识像一块坠入深海的顽石，不断下沉，四周是冰冷刺骨的压迫感，以及无边无际的疲惫。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余波仍未散去，如同钝刀在缓慢地切割。

林砚卿（现）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茧里，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体内那空荡荡的虚弱感，以及血脉深处隐隐传来的、另一个自己的沉重与决绝，是唯一真实的触感。

断尾求生。

代价是几乎燃尽了一切。本源受损，灵魂黯淡，与古代那个“自己”的联系也已彻底断绝。那最后引爆力量加固两个世界壁垒的举动，如同剜心补疮，暂时止住了崩溃，却也让他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试图穿透这厚重的黑暗。是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锲而不舍的呼唤。

“砚卿……醒醒……你不能睡……”

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带着淡淡的灵气，试图滋润他干涸的识海。是苏家秘传的灵药，效力温和，正一点点将他从彻底的沉沦中拉回。

他艰难地掀动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视线里先是朦胧的光晕，然后是苏清寒那张写满担忧与憔悴的脸庞。

“清……寒……”他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喉咙里火烧火燎。

“别说话，先把这个喝了。”苏清寒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点，将一碗温热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汤汁递到他唇边。

药液入喉，一股暖流缓缓散开，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但相对于他沉重的伤势，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他靠在苏清寒临时铺就的软垫上，环顾四周。

老宅书房一片狼藉。书架倾倒，古籍散落一地，那些作为阵眼的古玉大多已化为齑粉，只有少数几块还残留着微弱的光泽。原本笼罩老宅的守护光晕几乎看不见了，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源自地底深处的稳定感，证明着之前那“补丁”般的行为并非完全无效。

地脉的紊乱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并未根除，像一头被暂时打晕的凶兽，随时可能再次苏醒。而老宅本身，也因承受了那最后的能量爆发而显得摇摇欲坠。

“我们……守住了？”他问，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暂时。”苏清寒的声音低沉，“地脉平静了很多，老宅的根基也算保住了。但是……”她顿了顿，眼中忧色更浓，“你伤得太重了，砚卿。本源受损，灵魂……我能感觉到，你的灵魂气息非常微弱。而且，和那边的联系……”

“断了。”林砚卿平静地接话，感受着内心那处空落落的缺失感，“必须断。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死，两个世界也完了。”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都移位般的疼痛。强行建立通道，又主动切断并引爆本源，对他的伤害是毁灭性的。现在的他，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虚弱。

绝望吗？

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静，以及……一丝在绝境中萌生的、全新的感悟。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对抗”体内的虚弱和空无，而是将意识沉入其中，如同一个旁观者，仔细体会着这种状态。

以前，他总是试图以自身力量去硬撼、去控制、去修正。无论是梳理地脉，还是对抗时空紊乱，甚至是连接另一个自己，他都习惯性地运用林家的传承力量，去强行干预。

但结果呢？一次次濒临崩溃，一次次付出惨重代价。

这次近乎死亡的体验，以及那最后断开连接时，感受到的来自两个世界的、庞大而原始的“力”，让他隐隐触摸到了什么。

力，并非只有“对抗”一种运用方式。

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地脉之力，时空之力，乃至这姑苏古城千百年来沉淀的龙脉气运……它们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客观存在的、磅礴的能量洪流。林家血脉作为钥匙，或许本意并非是用来“锁”或者“挡”，而是……“引”？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回想起爷爷笔记中一些语焉不详的记载，那些关于“顺势而为”、“天意即脉动”的模糊话语，以前他只当是玄奥的哲理，此刻却有了截然不同的体会。

硬抗天意，逆势而为，终将粉身碎骨。

那么，如果……借势呢？

不再试图以微薄的人力去扭转乾坤，而是尝试去理解这“势”的走向，去引导这磅礴的力量，哪怕只是细微的一丝，使其流向需要的地方？

这并非放弃，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一种更宏大、更契合自然之道的智慧。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依旧疲惫，却燃起了一点全新的光芒。

“清寒，”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帮我个忙。”

“你说。”苏清寒立刻应道。

“我需要……最完整的姑苏城舆图，古今对照的。还有，林家所有关于地脉走势、龙气运行的记载，尤其是那些描述‘势’而非具体术法的部分。”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想办法……感应现在整个姑苏城的气场变化。不要试图干预，只是去‘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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