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八章 破阵游园

闯入韶音殿的刹那，林砚卿便知，自己踏入了另一方天地。

外界的声音——那些血肉鼓点、骨笛悲鸣、血滴律动——尽数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纯粹、更为本质的“乱”。十二颗暗红光球悬浮半空，如同十二颗缓慢搏动的、不祥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挤压出粘稠如实质的扭曲波动；每一次膨胀，又将殿内稀薄的正常灵韵吞噬殆尽。连接光球的暗红丝线，不再是静止的脉络，而是活了过来，如毒蛇，如血管，微微蠕动，发出细微却直钻骨髓的“嘶嘶”声，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大殿的、不断收紧的魔网。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介质，而是凝固的、充满恶意的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杂了铁锈和腐肉的粘液，肺腑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憋闷与恶心。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地碾压着肉身，更恐怖的是它对神魂的侵蚀。林砚卿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音律乱流漩涡，五音十二律的碎片在其中疯狂碰撞、撕裂，发出只有灵识才能“听”见的、刺耳欲裂的尖啸。眼前景物扭曲变形，殿柱蜿蜒如蛇，地面起伏似浪，连那十二颗光球，也时而拉长，时而压扁，幻化出种种狰狞怪诞的虚影。

他强行稳住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气血，湛清的灵力自丹田升起，艰难地在经脉中流转，试图构筑防御。然而灵力甫一离体，便感受到巨大的滞涩，那无处不在的魔音力场，不仅扭曲音律，更在干扰一切有序能量的运行。体外那层薄薄的光晕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密集如雨打芭蕉的冲击。

他侧目瞥向一同闯入的苏九真。她情况更糟，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先前硬接那一记音波已然受伤，此刻在这核心区域，更是摇摇欲坠。她咬紧下唇，双手结印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周身环绕的淡青灵光已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嘴角不断有新的血丝渗出，显然是在用本源力量硬抗。

不能久待！

林砚卿目光如电，穿透令人不适的暗红光芒，死死锁定阵列中央那个盘坐的身影——宫商珏主事，宋司乐。他枯槁的身躯被无数暗红丝线缠绕、穿刺，如同一个被蛛网牢牢缚住的猎物，又像是一个连接着整个魔阵的能量枢纽。那些丝线在他体内穿进穿出，每一次光球的搏动，都让他身体微微抽搐，面容在阴影与红光交错间，扭曲得不成人形，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深不见底的痛苦，以及一种被彻底掏空、沦为傀儡的麻木。

魔音的源头，并非那十二颗光球，而是这位被强行作为“阵眼”与“放大器”的宋司乐！摧毁光球或许能暂时削弱魔阵，但只要宋司乐这个核心还在，魔音便能汲取他的生命与乐律修为，源源不断地再生，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必须斩断他与魔阵的联系，或者……以正确的、强大的音律，强行冲刷、矫正这被扭曲的法则！

就在林砚卿心念急转，思考破局之策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感应到闯入者顽强的抵抗，十二颗暗红光球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咚！咚！咚！”沉闷的声响如同催命的战鼓，狠狠敲击在两人的心脏上。那些连接光球的暗红丝线猛地亮起，光芒流转加速，整个大殿内的魔音力场强度瞬间飙升！

“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并非来自任何实体，而是魔音力场高度凝聚的产物。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如蛇的暗红音波，自阵列中心生成，带着撕裂一切秩序的气息，率先朝着状态更差的苏九真猛扑过去！

音波未至，那恐怖的法则扭曲感已让苏九真周身灵力几乎冻结。她瞳孔骤缩，勉力抬起双臂交叉格挡，淡青灵光如萤火般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湮灭。

“噗！”

血花迸现。苏九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根扭曲的殿柱上，滑落在地，挣扎了两下，竟一时无法起身，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一击重创苏九真，那暗红音波毫不停歇，在半空中诡异一折，如同拥有生命般，携着愈发暴戾的气势，直冲林砚卿而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

林砚卿眼底厉色一闪。他深知，单凭灵力硬抗，下场绝不会比苏九真好多少。这魔音直攻法则，扰乱根基，必须……以音破音！

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看似疯狂的举动。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右手并指如剑，并未凝聚灵力，而是以指尖虚点身前空气。

没有乐器，没有唱和，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物理意义上的声音。

但他周身那原本明灭不定的湛清灵光，却在这一刻，随着他指尖那玄奥无比的轨迹，骤然变得凝实、内敛，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而庄严的律动，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微微震荡。

他点在的，不是空气，而是那被魔音扭曲、几近崩断的，无形的音律法则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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