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栀子苗还在疯长,苗叶已经攀到了梁上,金线顺着叶脉缠成个巨大的字。苏伊站在绣架前,手里的针在抖——不是怕,是兴奋。银镯在腕间发烫,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别碰那字。夜鸦突然按住她的手,指腹的茧子蹭着她的虎口,骨字是深渊的镇魂符,贸然碰会惊动地下的东西。
话音未落,栀子苗突然地断了——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汁,是暗红色的血,顺着梁缝往下淌,在青砖上汇成个太极图。图的阴眼,正是116章绣架的位置。
绣架自己转了个方向,素布上的栀子突然枯萎,金线变成了黑线,针脚里爬出细小的虫子——不是真虫,是绣出来的噬骨虫,民国绣谱里的禁术。
有人在下面。苏母的声音发颤,她退到门边,手死死攥着门框,老宅地下有密室,我外婆临终前提过一句,说绣骨葬在绣架下
夜鸦没说话。他从腰间抽出把匕首——刀身是黑的,刀刃却泛着银光,是深渊的破魂刃。刀刚出鞘,堂屋的温度骤降,墙上的影子全倒着贴在天花板上,像被谁拽着头发提起来。
别用破魂刃。苏伊突然开口,她盯着绣架下的太极图,这是个局,破魂刃会触发机关。你看——
她指了指阴眼:那里的砖缝比别处宽,缝里露出半枚铜钱,钱上的字是。这是民国时的镇魂局,用绣骨做阵眼,破魂刃一刺,会把整个老宅的怨灵都放出来。
夜鸦的喉结滚了滚。他收回刀,掌心全是汗:那怎么办?
用绣。苏伊拿起针,朱砂线在她指间翻飞,既然是绣骨阵,就要用绣来破。
她跪在绣架前,针穿进素布——不是绣栀子,是绣破阵符。每一针下去,太极图就暗一分,噬骨虫就少一只。但绣到第三十六针时,地下突然传来的响声,像有人在敲棺材。
不行,阵眼太深了。苏伊咬着下唇,血渗出来,滴在布上,引骨针——用绣骨的骨做的针。
夜鸦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发黑的骨针,正是115章从西厢房找到的那枚:这是我祖父留下的,说是绣骨门的圣物。
骨针刚碰到素布,整个堂屋都在抖。太极图裂开了,露出个黑森森的洞口,里面飘出的不是腐臭,是栀子香——和民国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
苏伊的银镯突然自己飞起来,往洞里钻。她伸手去抓,却被一股力量拽着往前——夜鸦一把拉住她,两人的手缠在一起,骨针在他们掌心里发烫。
下面有具棺材。栀子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很清晰,棺材里不是人,是绣骨——用七七四十九个人的骨粉混合朱砂,绣成的骨绣像
洞里的香越来越浓,浓得让人头晕。苏伊强撑着睁开眼,看见洞口飘出块残破的绣品——正是民国女孩没绣完的那半幅,绣心的位置,是张人脸,五官模糊,但眉尖的朱砂痣,和她、和民国女孩、和栀子,都一模一样。
绣骨真身夜鸦的声音在颤,深渊用四十九人的骨,绣出了一个完美的引魂人,要不是民国女孩毁了一半,整个上海滩都会被引魂阵吞噬。
苏伊突然明白了。她松开夜鸦的手,骨针在指尖转了个圈:所以栀子要我来,不是让我继承绣魂,是让我毁了这具绣骨。
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洞里。
夜鸦想拉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跟着跳下去——下面不是密室,是个巨大的墓室,四周的墙上全是绣品,每一幅都绣着一个人的脸,死相狰狞。
墓室中央,放着口水晶棺,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是幅巨大的绣像——正是绣骨真身。绣像的手在动,像活的一样,正朝苏伊伸出手。
终于等到你了。绣像突然开口,声音是四十九个人的重叠,我的继承人。
苏伊的银镯和绣像的手碰在一起——瞬间,四十九个人的记忆涌进她的脑海:
民国二十六年,深渊的人抓了四十九个绣娘,不是为了引魂,是为了创造不死的引魂人。他们把绣娘的骨磨成粉,混合朱砂,绣成了这幅绣像。绣像有了意识,想要找个活人做容器,永远活下去。
民国女孩毁了一半绣像,用自己的魂镇住了另一半。但现在,封印松动了。
你是最后一个绣魂人。绣像的脸在变,一会儿是这个绣娘,一会儿是那个,只要你让我进你的身体,我们就能永生。
苏伊摇了摇头。她举起骨针,对准绣像的眉心:我来,是为了让这一切结束。
针落下去的瞬间,整个墓室都在烧——不是火,是金红色的光,像千万根针在飞。绣像在光里慢慢消失,墙上的绣品一幅接一幅地燃尽。
绣像在尖叫,我等了八十年!
八十年的执念,也该放下了。苏伊的声音很轻,你们四十九个人,早就该投胎了。
光越来越亮,苏伊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时,墓室不见了,她躺在堂屋的地上,夜鸦正抱着她,眼里满是担心。
栀子苗枯死了,留下个深坑,里面的太极图变成了灰烬。绣架上的素布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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