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没什么温度,却把晒谷场的积雪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苏瑶蹲在谷仓门口,用木耙子翻晒着新谷种,金黄的颗粒从耙齿间漏下来,在雪地上铺成一小片温暖的黄。
“苏瑶!陆知青回来啦!”
狗剩的声音从村口传来,他身后跟着个熟悉的身影,蓝布衫上沾着层薄雪,背着的旧帆布包鼓鼓囊囊的,正是去县里参加农业交流会的陆逸尘。
苏瑶手里的木耙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赶紧拍了拍手上的谷糠,往村口跑,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陆逸尘看见她,脚步也加快了,帆布包在肩上晃悠着,像只欢快的鸟。
“回来啦?”苏瑶站在他面前,鼻尖冻得通红,却忍不住笑。
“嗯,”陆逸尘喘着气,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带的糖糕,县食品厂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甜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金黄的糖糕上还沾着芝麻,看得人眼馋。
苏瑶刚要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婶和李家族长他们都来了,手里还拎着刚蒸好的黏豆包。
“可算回来了!”张婶往陆逸尘手里塞了个黏豆包,“交流会上咋样?咱的新谷种没给咱丢人吧?”
陆逸尘咬了口豆包,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光:“不光没丢人,还拿了奖!地区农技站说要在全县推广咱们的种植技术,明年给咱队拨十斤优选谷种!”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李家族长捋着胡子,笑得嘴都合不拢:“我就说这新谷种是好东西!当初还有人说三道四,现在信了吧?”
他拍着陆逸尘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拍散,“好小子,给咱红旗队长脸了!”
陆逸尘的目光在人群里转了圈,落在苏瑶身上,见她手里还捏着那包糖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次能得奖,多亏了苏瑶,”他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很,“从育苗到防虫,再到储藏,她比我上心多了。
夜校的事也多亏了她,不然我根本抽不出时间整理资料。”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把糖糕往他手里塞:“快别说了,大家都等着听你讲交流会的事呢。”
陆逸尘却没接,反而往她手里推了推:“你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忍不住相视而笑。
回到知青点时,赵建军和林晓燕已经把炕烧得暖暖的,灶房里飘着羊肉汤的香。
“这是队里分的羊肉,”赵建军往陆逸尘碗里舀了勺汤,“特意给你留的,补补身子。”
林晓燕也笑:“俺们把你得奖的事告诉王家庄了,他们说开春就来学种新谷种,让你可得好好教。”
陆逸尘喝着羊肉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苏瑶:“对了,我在县里听说件事,王主任被调到偏远公社了,说是因为作风问题。”
苏瑶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心里却像卸下了块大石头。
张婶端着刚烙好的饼走进来,听见这话,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活该!谁让他总想着抢别人的好姑娘!”
她往苏瑶手里塞了张饼,“这下好了,没人再来捣乱了,你俩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陆逸尘的耳朵瞬间红了,低头喝汤,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苏瑶也红了脸,把饼往嘴里塞,却没尝出味来,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得欢。
下午,陆逸尘去仓库整理交流会带回来的资料,苏瑶跟着帮忙。仓库里堆着新谷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逸尘翻着资料,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是地区印刷厂印的新谷种说明书,上面有咱们夜校的名字,说咱们是‘科学种田与扫盲结合的典范’。”
苏瑶凑过去看,果然在说明书的角落里看到了“红旗夜校”四个字,旁边还印着她和陆逸尘的名字,挨得紧紧的。
“真的有!”她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陆逸尘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说:“我还听说件事,王主任娘去公社闹的那天,你把话说得特别清楚,说这里是你的家,你不会走。”
苏瑶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抠着衣角:“你……你咋知道的?”
“王家庄的农机手说的,”陆逸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他说你当时特别勇敢,像只护着自己巢的小母鸡。”
苏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盛着阳光,暖得让人想落泪。
“我听说后,挺高兴的。”
陆逸尘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怕你后悔,怕你觉得这里苦,想回城里去。”苏瑶摇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苦,有你在,就不苦。”
陆逸尘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堆篝火。他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谷糠的粗糙,却让他觉得踏实得像握住了整个冬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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