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春末的阳光已带了几分燥意,懒洋洋地洒在通往嘉兴府的官道上。道旁田野青翠,远处山峦含黛,本是一派宜人景象。然而,一辆过于豪奢、与这乡野风光格格不入的马车,却慢吞吞地行驶着,破坏了这份宁静和谐。
车速如此之慢,倒不是骡马不力,纯粹是车内某位“祥瑞”更偏爱这慢悠悠调调,而另一位土豪则忙着展示他的新玩具。
车辕上,除了老仆,还坐着两人。左侧是一位身着白袍、领子上绣着杏花、面色沉静的女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指尖偶尔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绿色辉光,是一名医家七品医师。右侧则是一位身着劲装、腰佩制式横刀、坐姿如松的年轻女子、眼神锐利、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周身有一股隐隐的煞气环绕、竟是兵家六品都尉。两人着装风格和流露出的气场虽不相同,但细看之下会发现,二人竟生的一般模样。
“妙啊!妙啊!昭然兄,淮安兄,你们快看!”郑大富兴奋得胖脸泛光,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糅合了青铜、檀木和细小齿轮的圆球状物事,“此乃‘百巧如意球’,据说是墨家与杂家合流的奇珍!你们看,这里轻轻一按……”
他手指一戳,那圆球“咔哒”几声脆响,弹出几个小钩子;“唰”地又展开三片薄如蝉翼的铜叶,开始无风自动,慢悠悠地旋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呃…大富兄,此物…有何用处?”陈淮安凑近了看,一脸学问式的探究,试图从这堆复杂机关里找出圣贤微言大义。
“用处?”郑大富理直气壮,“你看它多精巧!多复杂!这转动,这声音!一听就知非是凡品!摆在家里,那就是格调!”
李昭然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嘴角微抽,实在没忍住吐槽:“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结构特别复杂的…风扇?还是噪音很大的那种。”那“嗡嗡”声确实有点恼人。
郑大富像是被踩了尾巴:“风扇?!昭然兄!此乃艺术!是机械之美!你听这轴承转动之声,清脆中带着一丝绵韧,显然用的是上好的南海沉铁木,润滑用的是三年以上的雪蛤油!这哪里是噪音,这分明是…”他努力搜刮着形容词,“…是金钱…啊不,是智慧的声音!”
陈淮安试图打圆场:“大富兄此言…呃,也别有一番道理。闻其声而知其材,观其构而明其理,倒也与格物致知有几分暗合…只是这声音,似乎引来了些飞虫?”几只小蠓虫果然被旋转的铜叶和声音吸引,绕着那球飞。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车内蠢闹氛围隔绝开的苏侍郎,骤然睁开双眼。她的目光没有看向那吵闹的“百巧如意球”,而是猛地射向车窗外某个方向,黛眉微蹙。
她猛地抬手,示意驾车的老仆:“停车!”
马车缓缓停住。郑大富还在摆弄他的球:“诶?怎么了?苏大人也想看看我这宝贝?”
苏侍郎没理他,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一枚突然微微震颤、散发着淡紫色流光的玉符。她凝神感知片刻,面色瞬间变得冰冷凝重,豁然起身。
“有紧急事务,我必须立刻离开处理。”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内三人,“你们原地等待,绝对不要离开马车,更不要招惹是非。”她的视线尤其在郑大富和他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球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明显的警告。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医师和都尉两名侍卫,对两名护卫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护他们周全!”。二人面色凝重,抱拳称是。
“苏大人放心!”郑大富拍着胸脯,机关球被他拍得一阵乱响,“有我这…呃…”他本想炫耀一下机关球或许能御敌,但看着苏侍郎那冷冽的眼神,话到嘴边变成了,“…有我等在此,必安然无恙!”
陈淮安也连忙拱手:“苏大人且去,我等绝不乱走。”
苏侍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昭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已如一道青烟般掠出马车,眨眼间便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之中,速度快得惊人。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郑大富那“百巧如意球”坚持不懈的“嗡嗡”声。
“呼…苏大人这气场,真是…”郑大富夸张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刚想继续吹嘘他的宝贝,却被李昭然打断了。
“闭嘴,大富!”李昭然低喝道,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侧耳倾听,文宫内李白的警示越来越清晰。
“啊?”郑大富一愣。
陈淮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昭然兄,怎么了?可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此时,窗外原本明亮的阳光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吞噬,投下一片迅速移动、不祥的阴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腥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吹得马车帘幕疯狂摆动!
那“百巧如意球”的嗡嗡声在这死寂般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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