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润州,被一层薄薄的水汽笼罩,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初升的阳光。李昭然是被一阵极其规律、带着某种执拗劲头的“咔哒…咔哒…哐当…嗯…好了!”声吵醒的。
他推开客栈雕花的木窗,向下望去。只见客栈后院空地上,郑大富那辆堪比移动行宫的豪华马车正被几个家仆围着。而咱们的郑大公子本人,正撸起他那镶金边的绸缎袖子,露出白胖的胳膊,亲自蹲在一个巨大的车轮旁,手里拿着一个亮闪闪的、造型奇特的工具,对着车轮上方一个复杂的连杆结构鼓捣着。他那张胖脸上满是油汗,眉头紧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比他当初在考场上憋“月亮像银锭”时还要严肃认真一百倍。
“轻点!对,阿贵,扶稳这里!不是那儿!是下面那个‘黑疙瘩’!对!”郑大富指挥着,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听听!就这儿!‘咔哒’之后跟着一声细微的‘滋啦’,这不正常!肯定是‘如意钩’里第三枚辅承轴有点歪,磨着边了,带得‘流星扣’运转也不顺畅…得调!必须调!”
李昭然看得有趣,趴在窗台上打了个哈欠:“郑兄,起这么早?跟这车轮子较什么劲呢?”他注意到郑大富说起这些机关零件,居然不再用“这个”、“那个”或者“那玩意儿”来指代,而是蹦出了“如意钩”、“流星扣”这种虽然土气但好歹是个专有名词的称呼。
郑大富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用工具拧着一颗细小的螺丝:“李兄你不懂!这墨家的玩意儿,精贵!也娇气!昨天过那段烂路,听着那声儿我就不对劲!心里直突突!这动静,跟我爹库房里那台老掉牙的‘自动分拣珍珠机’卡壳前兆一模一样!不弄好,万一路上趴窝了,磕坏我的点心匣子和冰鉴可咋整!”
陈淮安也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门,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啧啧称奇:“郑公子于此机械之道,似乎…颇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
郑大富这才抬起头,用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留下一道油污痕迹,一脸茫然:“天赋?啥天赋?我就是听着声儿不对,心里不踏实,浑身不得劲。修好了就行,听着顺溜了,吃饭都香!”他的核心动机永远那么朴实无华且直奔享受。
李昭然和陈淮安相视一笑。这时,苏侍郎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目光在郑大富沾满油污的手和那堆复杂的零件上多停留了几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用早饭时,长条桌上又摆满了郑大富带来的各色精美吃食,从水晶虾饺到蟹黄汤包,从酥皮点心到八宝甜粥,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小碟疑似腌制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不知名花瓣。李昭然合理怀疑,郑大富可能把润州城里能买到的早点都打包了一份。
陈淮安一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一边兴奋地分享他昨晚熬夜整理的情报:“李兄,郑公子,苏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今日城东‘百谷园’有盛事!乃是‘农家’高手举办的‘奇珍嘉年华’,说是培育出了数十种前所未见的新奇瓜果作物,对外开放品鉴!此等盛会,数年难遇,正是我等采风问俗、体察民情的绝佳机会啊!”
“瓜果蔬菜?”郑大富刚塞进一个汤包,鼓着腮帮子,眼睛顿时像他腰带上的宝石一样亮了起来,“好吃吗?贵吗?好卖吗?产量高不高?容不容易坏?”
李昭然扶额。他就知道。
苏侍郎优雅地用调羹搅动着碗里的甜粥,闻言,放下银勺,用丝巾沾了沾嘴角,淡淡道:“《诗经》有云:‘嗟嗟保介,维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畲?’体察农桑,观风问俗,知百姓稼穑之艰,晓万物生长之妙,亦是圣人之道。去看看,无妨。”她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百谷园内,农家的“神奇”作物与商业鬼才
奇珍会设在城东一片极其广阔的庄园内,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热闹程度远超李昭然想象。各色摊位上摆放的农产品,光怪陆离,许多都挑战着他的常识底线。
一个皮肤黝黑、精神矍铄、袖口绣着几株饱满麦穗图案的老农,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唾沫横飞地推销他的“七彩琉璃茄”。那茄子体型比普通茄子大上一圈,表皮光滑无比,在阳光下竟然真的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梦幻般光泽,引得围观群众阵阵惊呼。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老农声如洪钟,“此乃老夫耗费十年心血,引瑶池仙露
‘估计是某种特殊肥料’李昭然腹诽,
汇天地灵气
‘可能是指特定光照和温差’再一次腹诽,
培育而成!不仅好看!更能当水果生吃,脆甜无渣!煮熟了吃,软糯香甜!更妙的是!”他故意停顿,吊足胃口,“不同颜色的部位,味道还略有差异!赤色部位微酸开胃,黄色部位蜜甜润喉,绿色部位清新爽口…买一个茄,尝七种味!天下独此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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