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聚贤楼的朱漆大门前已挂起十二盏描金灯笼。跑堂的王小二正踮脚擦拭门楣上新换的匾额,忽见青石板上投下一道修长身影。
哟!李...李公子?王小二手中抹布啪嗒落地。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月白襕衫的少年——三个月前还在后院劈柴的杂役,如今腰间竟悬着鎏金鱼袋。
楼内传来一阵碗碟碰撞声。账房老周闻声探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昭然?真是昭然!他一把扯过身旁的小学徒,快去告诉掌柜,咱们楼里出去的童生老爷回来了!
虽然来这个世界时间不长,但当初多亏了聚贤楼的收留,自己才能有机会成为童生,正当李昭然感慨这段时间的种种时,身后走来了几个人。
李童生?温润嗓音打断回忆。知府姚彦正立在台阶上,身后跟着十余位新科举子。他腰间玉佩随着俯身的动作轻响:可是想起什么趣事?
“哦,见过姚县令。”说着对姚彦施了一礼,然后便领着各位进了酒楼。
二楼雅间听雪轩内,侍女们正在鎏金博山炉里添苏合香。姚彦执起犀角杯:今日不论尊卑,只谈风月。他指尖轻扣案几,不如行个字令?
学生斗胆抛砖引玉。青州来的崔琰率先起身,腰间玉珏轻响。他指尖蘸酒在案上画了个弧:推窗放入大江月
话音未落,轩外秦淮河突然波光粼粼,一道月影顺着窗缝流进来,在青砖地上化作游动的银鲤。满座惊叹声中,姚彦微微颔首。这是本届亚魁,祖上出过三位翰林。
取巧了。金陵谢氏的女公子轻笑执扇,不若妾身这句——烛影摇红月登楼。
话音甫落,满室烛火突然拔高三寸,在梁柱上投出登阶般的火光。最奇的是那光影竟一级级盘旋而上,当真如皓月登楼般拾级凌霄。席间几位老儒忍不住了一声——这分明是触动了聚贤楼本身的文气。席末突然传来碗碟碰撞声。盐商之子郑大富慌忙站起来,绸褂上还沾着酱汁:那个...月、月...他肥短的手指把银筷捏得变形,月亮像个大银锭!
满堂死寂。
周明远手中的茶盖轻轻合上。姚彦眼皮都不抬:郑公子,上月令尊捐的县学修缮款...
学生知错!胖子噗通坐下,震得碗盏叮当响。
此时李昭然正望着窗外出神。檐角铜铃晃动的节奏,莫名像前世地铁进站的提示音...
李童生?姚彦的呼唤将他惊醒。满座目光如箭射来,其中还混着几道天师府的窥探视线。李昭然望向窗外——恰见明月爬上飞檐。前世背过的诗句脱口而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砚台里的松烟墨突然泛起涟漪。众人惊愕地看着杯中酒液升腾,在席间凝成一轮纤毫毕现的明月幻象。月光掠过姚彦骤然收紧的手指,在周明远案前的地衣上投出二字的水痕。
共此时姚彦大笑打破寂静,聚贤楼当浮一大白!他举杯时,袖中滑落的檀香木珠却突然崩断——这是天师府特制的镇心珠,遇到异常才气时会碎裂。
角落阴影里,有个始终沉默的青衣人突然抬头。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银线刺绣,正是天师府鉴心司的标记。
李童生这诗...掌柜的捧着新启封的三十年女儿红过来,声音发颤,可否题在咱们楼柱上?润笔费...
使不得。周明远突然插话,圣前童生的墨宝,岂是...话未说完,姚彦已接过狼毫塞给李昭然:今日不论尊卑,方才说过的。
当海上生明月五个字落在朱漆圆柱上时,整栋楼忽然轻微震颤。没人注意到,柜台后那尊常年积灰的财神像,眼角竟渗出一滴血泪。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诗句一出,算是给这次宴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接下来大家就是吃吃喝喝相互交流直到散场,也再没出现过什么亮眼的诗词了。
——
澄心堂内,七十二张青玉案按天罡地煞之数排列,每张案几上都摆着鎏金狻猊香炉,吐出的青烟在空中交织成八卦图案。李昭然踏入正厅时,数百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那就是圣前童生?
听说在聚贤楼...
嘘!天师府的人看着呢...
低语声在梁柱间嗡嗡回荡。李昭然注意到自己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厅心太极图上,四周三丈内竟无其他席位。青玉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面雕着睚眦纹的铜镜,镜框上缠着红线,尾端系着个小小的铜铃。
肃静!
周明远手持玉如意敲响编钟,九声钟鸣过后,三十六名白衣童子手持宫灯从屏风后转出。灯光映照下,李昭然这才发现厅内竟分了三六九等:
上首紫檀椅上坐着七位大儒,每人身后都立着捧剑童子——那是曾培养出进士的宗师;
中间青石台排列着本届童生,崔琰正在其中擦拭佩玉;
最外围槐木凳上挤着各地观礼者,谢道韫的纨扇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今日以为题。周明远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手中玉如意轻叩青铜编钟,发出清越的颤音,七言四句,需引动才气为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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