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闼的总攻,如同沉寂百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热浪裹挟着杀意,铺天盖地卷向漳州。
那攻势的猛烈与迅捷,竟比王临推演过的最坏情形还要狰狞!窦建德显然是豁出了血本,将麾下七成精锐、半数粮草尽数拨给刘黑闼,誓要啃下漳州这块硬骨头,打通北上逐鹿的通道。
南岸第一道防线的喊杀声,隔着漳水都能清晰钻入总管府。不过两个时辰,那道耗费三月打造的防线便应声崩裂,守将周泰身中七箭,仍拄着长刀立在阵前,直至被敌军铁骑踏碎甲胄,力战殉国。
消息传入府中时,廊下的铜铃还在因微风轻晃,叮铃作响。方才因徐世积秘送的援军抵达而稍振的士气,瞬间被这血色消息浇得透凉,连廊下的灯笼都似被染上了一层暗红。
“刘黑闼果然名不虚传!”
秦玉罗一掌拍在案几上,檀木案角震得茶盏哐当作响,她面色凝如寒铁,眼底却烧着烈烈战意,“其用兵悍如疯虎,迅如惊雷,尤善攻坚拔寨,比窦建德当年更甚!”
“主公!”赵锋猛地拔出战刀,刀鞘撞在地面发出闷响,怒吼着请战,“末将愿带三千锐士过河!增援第二道防线!绝不能让这贼子轻易踏过漳水!”
王临指尖抵在眉心,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躁意。他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一道冷影,大脑却如高速运转的机括,将南岸的布防、敌军的动向、北岸的储备一一捋清。
“不!”
他抬眼的瞬间,声音沉如寒潭,直接否决了赵锋的请求,“南岸第二、第三道防线,本就是用来迟滞消耗的饵,而非死守的铁壁。玉罗此前定的策略,核心是把主力决战放在北岸。此刻增兵南岸,正好中了刘黑闼围点打援的奸计!”
他迈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指节重重敲在北岸几处用朱砂圈出的节点上,咚咚的声响,敲得诸将心头一震:“传令南岸守军!依计划逐次抵抗,节节后退!利用壕垒、隘口,每一寸土地都要换敌军三滴血!然后炸掉浮桥、栈道,全数撤回北岸!”
“北岸所有部队,即刻进入预定阵地!弩机上台!滚木礌石码齐!火油分罐封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将,字字如钉,“我要让刘黑闼在北岸,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军令如弦,一经下达便绷得笔直。南岸的撤退号角凄厉地划破长空,呜呜的声响裹着血腥味,飘在漳水之上。守军们依托着事先挖好的壕沟、筑起的土堡,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每一处隘口的争夺,都伴随着兵刃入肉的噗嗤声、断戈裂甲的脆响;每一段壕沟的死守,都能听见伤兵的闷哼、敌军的怒骂。他们以生命为筹码,一寸寸后退,一分分消耗着敌军的锐气。
王瑶的后勤营成了此刻最忙碌的地方。箭矢的破空声还在城外回响,她已踩着木屐奔走在仓库与校场之间,木屐敲在青石板上,哒哒的声响从未停歇。
箭矢、伤药、热粥、姜汤……需得源源不断送往前线。她亲自坐镇账中,指尖飞快地在竹简上勾画,将徐世积秘送的重型弩机部件,分派给最可靠的工匠,命人在山坳的隐蔽处连夜组装。
那特制的火油被分装成陶罐,罐口塞着浸油的麻布,在灯火下泛着幽蓝的光,等着给敌军致命一击。
郑虔的身影在战火里格外扎眼。他提着笔墨,踩着满地狼藉奔走在各处防线,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里,藏着几分窥探。他对那突然出现的重型弩机尤为关注,几次凑到王瑶身侧,语气看似随意:“王姑娘,这批弩机形制奇特,倒不似中原旧物?”
王瑶垂眸整理账册,指尖翻过竹简的动作不停,淡淡回:“不过是旧库翻出的残件,让工匠略加改良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没能打消郑虔的疑虑。他捻着胡须,望着工匠忙碌的方向,眼中的探究更甚。
战斗从清晨的鱼肚白,打到黄昏的残阳如血。南岸守军付出了千余伤亡的代价——其中大半是跟随王临从关陇出来的老兵,才堪堪完成迟滞任务。
残部借着夜幕的掩护,点燃了浮桥的火油,轰的一声巨响后,漳水之上火光冲天,栈道与浮桥尽数焚毁。待浓烟散去,漳水南岸,已尽数落入刘黑闼之手。
滔滔漳水,成了北岸最后的屏障。
刘黑闼的大军在南岸扎下连营,数万盏灯火沿着河岸铺开,绵延数十里,如星河坠地。低沉的号角声混着战鼓,咚咚呜呜地撞在北岸守军的心头,比刀刃更磨人。
大战前的寂静,像一张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临巡视完北岸的所有防线,回到议事厅时,夜色已深。诸将皆在,人人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甲胄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抬手擦汗时,指缝里都能挤出泥与血的混合物。
“刘黑闼兵力,粗算恐不下三万。”杜如晦捧着斥候送回的密报,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且皆是窦建德麾下百战精锐,单兵战力远胜我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