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老者那沙哑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灰袍人影(暗影、黑煞)从古木阴影里鱼贯而出,灰白眼珠在昏暗中泛着磷火似的光。萧景琰将林溪往身后一拉,左手悄悄按在腰间那柄普通铁剑的剑柄上——这剑没开锋,是他入门时师父给的防身物,此刻却成了唯一能攥住的实在东西。苏清浅指尖凝起一缕淡青色气流,那是她跟山中灵鹿学的疗愈术,虽弱却带着草木的生气;石磊则直接撸起袖子,古铜色手臂上青筋虬结,像头蓄势的熊。
“迷途的羔羊……”枯瘦老者喉咙里滚出含混的音节,枯枝似的手指朝前一指,“既入了这‘忆川境’,就别想干干净净出去。让你们看看,藏在骨头缝里的旧账。”
话音未落,他掌心骤然腾起一团灰雾。雾气不浓,却像活物般钻进四人鼻腔,萧景琰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的山路、古木、灰袍人影瞬间扭曲成无数碎片,再重组时,脚下已不是石阶,而是一条铺满青石板的老巷。
林溪最先发出抽气声。她站在巷口,鼻尖萦绕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这是她七岁那年,奶奶拉着她逛庙会的味道。巷子深处,一个系蓝布围裙的老太太正踮脚够晾衣绳,银发在风里飘,背影单薄却挺直。“阿溪!”老太太听见动静回头,满脸皱纹笑成菊花,“跑慢些,别摔着!”
林溪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她想跑过去,腿却像灌了铅。幻象里的奶奶伸手想摸她头,指尖却穿过了她的肩膀——原来这只是个壳子。她咬着嘴唇,看见奶奶转身进屋,灶台上煨着她最爱喝的红豆粥,热气模糊了窗纸。这画面太真了,真到她能想起奶奶围裙上沾着的面粉印,想起粥里总爱放的蜜枣,想起每次她耍赖不肯回家时,奶奶说的那句“阿溪乖,下次给你买大风车”。
“奶奶……”她无意识地呢喃,伸手去抓那团热气,却只捞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另一边的萧景琰,正站在一片焦黑的战场上。残阳如血,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他手里握着那柄铁剑,剑刃崩了好几个口子,对面是个穿红衣的姑娘,胸口插着他刺出的剑,血染红了她的裙摆。“景琰哥哥……”姑娘咳着血笑,声音像风中残烛,“你答应过要带我去江南看桃花的……骗子。”
萧景琰猛地摇头,想驱散这画面。三年前他确实救过这姑娘,她是山匪劫掠的村民,他为护她中了埋伏,最后反被她误会成凶手。他追了她三天三夜,却在悬崖边眼睁睁看她失足坠下——那姑娘临死前的话,他记了三年,每次想起都像有根针在扎心口。此刻幻象里的她,眼神却比当年更怨毒,仿佛要将他拖进无底深渊。
“我不是故意的……”他嘶声辩解,铁剑在手中抖得厉害。
苏清浅的幻象来得最静。她坐在药庐的竹榻上,面前摊着本泛黄的医书,师父正用枯瘦的手点着其中一页。“清浅,”师父的声音像晒干的橘皮,“这‘回春散’的第三味药,要用晨露未曦时的车前草,你总记不住。”她点头,看见师父鬓角的白发,想起上个月离开时,师父偷偷往她包袱里塞的蜜饯,说路上饿了吃。
可下一秒,药庐起了火。火舌从窗棂窜进来,舔舐着书架上的药罐。师父却一动不动,坐在榻上望着门口,像在等谁。“师父!”苏清浅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墙挡住。她看见师父的衣袖被火烧着,他却笑了:“傻丫头,别管我,护好医书……”火光里,师父的脸渐渐化成灰烬,只留下半块刻着“仁心”二字的玉佩,掉在她脚边。
石磊的幻象最烈。他站在自家麦田里,金黄的麦浪翻滚,几个半大孩子追着蝴蝶跑过,喊着“石大哥”。这是他离家前的秋天,娘说等麦收完就给他娶媳妇。可幻象突然翻转,天空乌云密布,暴雨砸得麦秆东倒西歪,洪水从山涧冲下来,卷走了半个村子。他看见娘在水里挣扎,手里还攥着个布包——那是他攒钱给她买的银簪。“石磊!带娃们上山啊!”娘的喊声被雷声淹没,他眼睁睁看着娘被洪水吞没,布包在水面漂了漂,沉了下去。
“娘……”石磊双拳砸在地上,青石板上裂开蛛网似的纹。他想冲进洪水,身体却被定在原地,只能看着家园一点点被淹没。
四个幻象像四张网,将他们困在各自的执念里。灰袍人影(暗影、黑煞)不知何时已围了上来,他们没有实体,像烟雾凝成的影子,却能触碰到人的心神。一个暗影飘到林溪身边,模仿奶奶的声音:“阿溪,跟我走吧,奶奶疼你。”另一个黑煞则对萧景琰低语:“你看,你永远护不住想护的人。”
林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幻象里的奶奶向她招手,那笑容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甚至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奶奶,我想你……”她一步步朝那身影走去,脚下的青石板变成了庙会的青石板,糖炒栗子的香气越来越浓。
“林溪!别过去!”苏清浅的惊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像隔了层厚棉絮。她被困在燃烧的医书里,看着师父的玉佩发呆,心想:“景琰他们肯定也被困住了,我得出去……”可火势越来越大,她呛得咳嗽,视线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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