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天,京城迎来了一场迟来的暴雨。
雨水如天河倾泻,冲刷着街道、屋瓦、宫墙,将连日的闷热和尘埃一扫而空。但在这场暴雨中,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却顶风冒雨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疾驰,车轮碾过泥泞,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内,顾临风裹着蓑衣,脸色苍白。他胸口的刀伤尚未痊愈,颠簸的马车让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瓢泼的雨幕,眼神中混合着疲惫、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十天前,当陆清然从西山将他救回,他躺在法证司的病房里,听她低声讲述了先帝遗发检验的结果。那一刻,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愤怒。
震撼于科学的力量——竟能从一缕头发中揭开尘封多年的弑君真相。
愤怒于那场持续五年、精心伪装的毒杀。
当萧烬找到他,希望他动用江湖关系寻找玄诚道人的踪迹时,顾临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正式站到镇北王一边,意味着他将卷入这场可能颠覆王朝的旋涡。但他更知道,若不为先帝伸冤,不为陆清然提供支持,他这一生都将活在愧疚中。
“大人,前面就是十里铺了。”车夫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您要找的人,就在镇东头的土地庙里。”
顾临风精神一振,掀开车帘望去。雨中的十里铺只是一个寻常小镇,此刻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哗哗流下。镇东头确实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庙门歪斜,院墙半塌。
“停车。”顾临风吩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大人,这太危险——”侍卫想劝阻。
“如果对方真有歹意,你们跟着反而打草惊蛇。”顾临风打断他,“放心,我带着信号焰火,有事会发信号。”
他披好蓑衣,戴上斗笠,跳下马车,踩着泥泞走向土地庙。
庙门虚掩。顾临风轻轻推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庙内昏暗,只有一尊斑驳的土地公神像立在正中,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干草,显然有人在此栖身。
“有人吗?”顾临风低声问。
没有回应。
他握紧了袖中的短刀,缓步走近。刚踏入三步,身后突然传来破风声!
顾临风猛地侧身,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擦着他的肩膀噼在门框上,木屑飞溅。他反手扣住持刀人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一声惨叫。
但顾临风随即愣住了。
因为被他制住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穿着破烂不堪的道袍,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污垢和皱纹。更重要的是——这老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食指和中指齐根断掉,伤口已经愈合,留下狰狞的疤痕。
“你……你是玄诚道人的道童?”顾临风松了力道,但仍保持着警惕。
老人挣扎着,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顾临风这才注意到,老人的喉咙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被人割过喉。
他不能说话。
顾临风心中一沉,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陆清然根据玄诚记录中的描述,特意找匠人仿制的信物,上面刻着“玄云”二字和一道特殊符箓。
看到玉佩,老人的挣扎停止了。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玉佩,眼中涌出泪水,拼命点头。
“我是来帮你的。”顾临风放缓声音,“我知道玄诚道人死了,知道有人要灭口,知道你这些年东躲西藏。但现在,有人需要你作证——为先帝作证,为那些枉死的人作证。”
老人看着他,眼中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他忽然跪倒在地,以头撞地,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顾临风扶起他,这才发现老人的腿也是瘸的,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顾临风问。
老人拼命摇头,用手在地上划字。庙内地面铺着青砖,积着厚厚的灰尘,字迹勉强可辨:
“冯……火……逃……”
“冯太监放火,你逃出来了?”顾临风解读。
老人点头,继续写:“师……死……我……装死……”
“你师父玄诚死后,你装死逃过一劫?”
老人再次点头,泪水流得更凶。他写得很慢,手指因为残缺而颤抖:
“他……们……找……五……年……”
“他们找了你五年。”顾临风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样的秘密,值得追查一个道童整整五年?
老人喘息着,在地上划出最后的字:
“丹……方……记……全……我……背……”
顾临风瞳孔骤缩:“你记得全部的丹方?”
老人用力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喉咙,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顾临风明白了。老人知道完整的丹方和所有秘密,所以被割了喉,不能说话。但那些人没想到,他虽然不能言,却将一切都记在了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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