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京城,白日酷热难当,夜晚却有一种反常的闷湿。乌云低垂,遮蔽星月,空气稠得化不开,像是暴雨将至却迟迟不落。
子时三刻,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镇北王府后门,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马车没有挂灯笼,车夫戴着斗笠压低帽檐,马蹄包了棉布,车轮转动时只有极轻微的沙沙声。
车厢内,陆清然和萧烬相对而坐。两人都穿着深色便服,陆清然背着一个特制的木箱,里面是她的检验工具和药剂。萧烬手边放着一个长条形布包,从形状看,里面是剑。
“你确定能找到?”萧烬低声问,目光透过车帘缝隙望向漆黑的街道。
“玄诚的记录里提到过位置。”陆清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那是从玄云观找到的册子里撕下的一页,上面画着简图,“丹房建好后第三年,因为一次‘丹炉异变’,玄诚担心地脉有变,曾在观外另寻一处‘阴地’作为备用炼丹所。后来虽然没再用过,但当年实验失败的丹渣都埋在那里。”
她指着图上标记的位置:“在皇城西侧,原本属于内务府的一处废弃染坊后院。染坊三十年前失火焚毁,一直荒废。玄诚看中那里土壤常年湿润阴寒,适合‘镇丹毒’——这是他原话。”
萧烬接过图纸细看,眉头微蹙:“那地方现在紧挨着京营西大营,守卫森严。”
“所以必须在子夜到寅时之间行动。”陆清然平静地说,“这个时辰是守卫换岗后最疲惫的时候,而且今夜天气闷热,巡逻频率会降低。”
萧烬看了她一眼:“你对这些很熟悉。”
“在法证司,有时需要在非常规时间和地点勘查现场。”陆清然没有细说,但萧烬明白——她为了查案,早已不止一次涉险。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才驶向皇城西侧。越靠近目的地,街道越空旷,沿途开始出现巡逻的士兵。车夫显然对路线极熟,总能提前转入小巷避开哨岗。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堵坍塌大半的围墙外停下。
“到了。”车夫压低声音,“里面就是旧染坊,后院在东北角。半刻钟前刚有一队巡逻经过,下一队至少要两刻钟后。”
萧烬点头,率先下车。陆清然背起木箱跟上。
围墙内一片荒芜。烧焦的梁柱东倒西歪,野草长得齐腰深,夜色中像无数蛰伏的鬼影。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焦味,混合着陈年染料的酸腐气息。
两人屏息穿过废墟,按照图纸指引走向后院。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亮前路,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后院比前院更加破败。这里原本应该是染缸和晾晒场,现在只剩下几个半埋在地下的破陶缸,里面积着发黑的雨水。院墙角落有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树干中空,在风中发出呜呜的怪响。
“就是这里。”陆清然停下脚步,指向枯树下一片明显下陷的地面,“记录上说,‘丹渣深埋三尺,上覆生石灰与硫磺,以镇其毒’。”
萧烬拔出长剑,剑尖轻轻刺入地面。土壤松软,显然被人为翻动过。他示意陆清然后退,自己用剑小心地挖掘。
约莫挖了一尺深,剑尖触到硬物。他蹲下身,用手拨开浮土,露出一个密封的陶罐。罐口用蜡封死,罐身刻着扭曲的符文。
“退后。”萧烬沉声说,示意陆清然退到三丈外。他自己也退开两步,用剑尖挑开蜡封。
罐口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开来——不是单纯的腐臭,而是一种混合着金属、硫磺和某种甜腻气息的怪味。即使在闷热的夏夜,那气味也让人脊背发凉。
萧烬屏住呼吸,用剑将陶罐完全挖出。罐子不大,约莫能装五升,但异常沉重。他小心地将罐子倾倒在地,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不是粉末,而是一块块黑褐色的、半融化的块状物,大的如拳,小的如卵。它们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霜状结晶,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这是……”萧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陆清然走近几步,从木箱中取出特制的面罩戴上,又递了一个给萧烬。她蹲下身,用银针轻轻触碰其中一块。
银针尖端迅速变黑。
“高度腐蚀性。”她低声说,“这些丹渣在密封环境下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生成多种有毒化合物。砷、铅、汞肯定有,但可能还有别的。”
她取出几个小瓷瓶和工具,开始采集样本。动作极快极稳,显然早有准备。
萧烬持剑警戒四周。夜风吹过废墟,枯草簌簌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每一刻都像被拉长,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陆清然采集了六份不同位置的样本,分别封装。最后,她用一个小铜铲,从埋罐的坑底和周围取了数份土壤样本。
“丹渣埋了至少五年,有毒物质会渗透到周围土壤中。”她解释,“检测土壤中的重金属含量,可以反推当年埋藏的量,甚至可能推断出丹药的配方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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