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朱雄英勒住缰绳,胯下的白马发出一声低嘶,前蹄在青石板官道上轻轻刨动。他抬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指尖触到脸上未洗去的尘土,粗糙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这不是陕西边关的风沙,也不是河南乡间的泥泞,而是南京城郊特有的湿润气息。可这份熟悉,却没能让他松一口气,反而让心中的焦灼更甚。
“殿下,前面就是朝阳门了。”随行的锦衣卫校尉低声提醒。朱雄英点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上飘扬的明黄色龙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蒋瓛。”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带两名心腹,从侧门入城,即刻去东宫和坤宁宫附近打探。记住,只看只听,不要露面,更不能惊扰任何人,务必弄清皇祖母和父王的真实情况。”
蒋瓛躬身领命:“臣遵旨。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他转身点了两名身手最利落的锦衣卫,三人迅速换上普通百姓的青布短衫,策马朝着城侧的小门奔去。
朱雄英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玄色常服——这套衣服是他巡狩时的常服,虽沾了尘土,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暗纹龙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对剩余的护卫道:“随本王入宫,觐见陛下。”
朝阳门的守卫见是皇太孙的仪仗,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跪倒在地:“末将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朱雄英摆了摆手,声音平淡:“免礼,开门。”守卫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开启城门。
马车驶入城内,熟悉的街景在窗外飞速掠过。往日里热闹的街市,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偶有行人路过,也都是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朱雄英心中一沉——看来皇祖母病重的消息,已经在京城悄悄传开了。
马车行至承天门,朱雄英下了车,徒步走入皇宫。宫道两旁的侍卫和太监见到他,都露出惊愕的神色,纷纷跪倒行礼。朱雄英没有停留,脚步匆匆地朝着武英殿走去。宫道上的白玉栏杆泛着冷光,两旁的松柏郁郁葱葱,可他却觉得这熟悉的皇宫,此刻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凉气息,让他呼吸都变得沉重。
来到武英殿外,值守的老太监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躬身道:“太孙殿下,您怎么回来了?”朱雄英沉声道:“奉旨巡狩归来,即刻觐见陛下。烦请公公通报。”
老太监不敢耽搁,快步走入殿内。不多时,他匆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殿下,陛下宣您即刻进见。”朱雄英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走入殿内。
武英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元璋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而是背对着殿门,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庭院。他的身形似乎比以前佝偻了些许,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往日里挺拔的背影,此刻竟透着几分落寞。
“孙臣朱雄英,奉旨巡狩归来,叩见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雄英依礼跪倒在地,声音因连日赶路的疲惫和心中的紧张而略带沙哑。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数月不见,这位铁血帝王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有些浑浊,布满了血丝。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目光复杂,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哀戚。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起来吧。一路辛苦,地上凉。”
“谢皇爷爷。”朱雄英起身,垂手恭立
“陕、豫、直隶三地,情形如何?”朱元璋走到御案旁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却依旧带着对国事的关切,“边关的将士们,粮草还充足吗?地方上的官吏,可有贪赃枉法之徒?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朱雄英收敛心神,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将巡狩的经过一一汇报。他从陕西边关说起,详细描述了将士们的训练情况和边防的稳固,也提到了将士们对冬衣和粮草的需求,建议朝廷尽快调拨物资,确保边关无虞。接着,他又说起河南的吏治,提到了渭南的仁政实践,也汇报了自己处置贪官污吏的经过,尤其是汲县和顺德府的案子,他特意强调了“官绅勾结”的危害,建议加强对地方官员的监督考核。
“……孙臣在河南时,遇到济阳县县令方克勤,此人清廉正直,体恤百姓,在任期间兴修水利,鼓励农耕,百姓们对他赞不绝口。臣以为,这样的良吏,应当予以表彰,以为天下官员的表率。”朱雄英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方克勤此人,朕亦有耳闻。难得你能发现这样的良吏,看来此次巡狩,你确实用心了。”他顿了顿,又问道:“燕王和楚王在封地的情况,你也说说。”
提到两位皇叔,朱雄英心中一动。他想起巡狩时与燕王朱棣、楚王朱桢的会面,燕王在北平治军严明,颇有威望,只是言语间似乎对朝廷的某些政策有所不满;楚王在武昌则相对低调,专注于安抚流民,发展农业。他敏锐地注意到,当自己提到燕王时,皇爷爷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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