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深秋,金风送爽,燕王府后花园的菊花正值盛放,朱长宁身着一袭月白襦裙,外罩浅碧比甲,立于廊下,手中轻捻一枚刚摘下的黄菊,听着身旁燕王妃徐氏与几位诰命夫人闲话家常。
“前日里厨房做的蟹粉酥,世子尝了赞不绝口,还说比去年江南送来的更合口味呢,郑夫人也快尝尝。”徐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中满是对长子朱高炽的疼惜。她鬓边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那张端庄的面容愈发温婉。
一旁的郑夫人闻言笑道:“王妃娘娘好福气,世子殿下仁厚聪慧,又体恤下人,咱们北平府谁不夸赞?前几日我家老爷还说,上月军户与农户争水的事,若不是世子殿下出面调停,怕是要闹到府衙去,到时候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朱长宁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徐氏,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哦?竟有此事?世子殿下身子素来单薄,还亲自处理这些琐事,岂不是劳心费神?”
徐氏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语气中既有欣慰,又有担忧:“长宁有所不知,我儿虽体弱,却最是上心府中之事。那军户是守边的功臣,农户是耕种的根本,两边都不能委屈。他听闻此事后,便立刻让人去查地契水册,还亲自去了争执的田边,站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想出个两全之策。事后回来,咳得厉害,额上的汗都浸湿了帕子,看得我心疼不已。”
“殿下这般仁心,真是难得。”朱长宁轻声赞叹,心中却暗自思忖。自她随太子妃来北平探望燕王已有三月,这三个月里,她听得最多的,便是关于燕王世子朱高炽的事迹。无论是王府内务的调度,还是与北平官眷的往来,亦或是边关粮饷的调配、军户的安抚,处处都有朱高炽的影子。他虽不常抛头露面,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提出温和而坚定的意见,为燕王朱棣那雷霆万钧的决策起到平衡与补充的作用。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只见一名小厮快步走来,在徐氏面前躬身行礼:“启禀王妃娘娘,世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关于府中过冬炭火的调配,有几件事想与您商议。”
徐氏点点头,对众人笑道:“诸位姐姐稍坐,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起身随小厮离去。
朱长宁望着徐氏的背影,又看了看园中盛放的菊花,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她转身对身旁的侍女绿萼道:“绿萼,咱们也去走走吧,听说府中那片红菊开得极好,我想去瞧瞧。”
绿萼应了声“是”,便跟着朱长宁沿着廊下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不远处的花厅外,朱高炽正扶着廊柱站着,身旁围着几名属官。他身着一件深蓝色锦袍,身形微胖,脸色略显苍白,不时低头咳嗽几声,却依旧耐心地听着属官汇报,偶尔点头,或是轻声提出几句疑问。
“世子殿下,今年北平府的军户比去年多了两百余户,过冬的棉衣和炭火若按往年的数量调配,怕是不够用。”一名属官躬身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朱高炽闻言,微微皱眉,轻声咳嗽了两下,才缓缓开口:“此事我已知晓。你去库房查一下,看看去年剩下的棉衣还有多少,若不够,便从王府的备用物资中先调拨一部分过去。至于炭火,你去与顺天府尹商议,让他们多征调一些,务必保证每一户军户都能暖暖和和过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是,属下这就去办。”属官躬身应道,转身离去。
朱高炽看着属官的背影,又轻轻咳嗽了几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脸色愈发苍白。
朱长宁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忽然雪亮。她的四叔朱棣,是出鞘的利剑,英勇善战,开疆拓土,震慑宵小,在北平府乃至整个北方都有着极高的威望。而朱高炽,便是那最合适的剑鞘!他以仁厚之心稳住后方,以出色的理政之才将北平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以无可挑剔的嫡长子身份,凝聚着燕藩的人心。有朱高炽在,朱棣便无需为内政琐事分心,亦不必担忧后方不稳,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积蓄力量,磨砺爪牙。
“好一个燕王世子……”朱长宁在心中默念,指尖轻轻攥紧了手中的菊花。她想起大哥朱雄英曾对她说过,朱高炽是个难得的人才,性情温和,又有治国之才,将来必能成为大明的栋梁。那时她只当大哥是随口夸赞,如今看来,大哥的欣赏是真诚的,但或许,也低估了朱高炽对稳定燕藩、助长朱棣势力的关键作用。
绝不能让朱高炽继续留在北平,成为朱棣野心最稳固的基石!一个念头在朱长宁脑中迅速成形,清晰而果断。
回到自己的住处“静云轩”,朱长宁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心腹侍女绿萼。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润笔。绿萼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公主神情严肃,不敢多言,只默默地为她添了些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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