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回到东宫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殿内染上一片凄艳的血色,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肃杀气息混合在一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东宫依旧被鹰扬卫严密把守,但氛围已然不同。先前是令人窒息的监视与囚禁,如今却更像是一道隔绝外部风暴的壁垒。长宁敏锐地注意到,看守的侍卫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太子妃常氏带着朱允熥,以及一众心腹宫人,正惴惴不安地等在正殿。见到长宁安然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上前:“宁儿,你回来了?皇祖父召见……所为何事?我听闻……听闻允炆那边……”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长宁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弟弟懵懂却不安的眼神,心中微软,但更多的是凝重。
长宁指尖触到母亲微凉的手,那点因弟弟懵懂眼神升起的柔软,瞬间被更深的凝重压了下去。她刻意放缓语调,将“吕侧妃”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可余光里,分明瞥见母亲握着朱允熥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常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帕子,指尖几乎要将锦帕戳破。她望着长宁强装镇定的脸,喉间发紧——当年吕氏暗中下手,她念着孩子无辜,始终待朱允炆如己出,如今吕氏都死了这么久,竟还能掀起风浪,让东宫被这无形的阴影笼罩。悔恨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进心口,若是当初早有防备,今日或许就不必让孩子们陪着担惊受怕。
朱允熥看着母亲发白的脸,又抬头望向长宁,轻轻拽了拽常氏的衣角,小声问:“母妃,您还好吗,我们不会有事。”
长宁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将那丝勉强的笑意撑得更真切些:“有皇祖父在,有姐姐在,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既是安慰母亲和弟弟,也是在勉强稳住自己,鹰扬卫眼神里的敬畏,都在无声提醒她,这场牵扯旧案的风波,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长宁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拱卫司”令牌。周淮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公主,消息已通过紧急渠道送出。另外,毛骧和蒋瓛的人动作极快,根据我们‘无意’中泄露的线索,已经查抄了水月庵,抓获了数名疑似北元暗桩的尼姑。汝南侯旧部那条线也挖得更深,牵连出了几个早已致仕却仍暗中活动的文官。”周淮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而清晰,“蒋瓛对吕娘娘身边那张嬷嬷用了大刑,据说……招认了不少东西,包括多年前通过旧关系,将一些来历不明的‘香料’送入东宫,以及近期与宫外传递消息的渠道。”
长宁静静听着,眼神幽深。皇祖父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吕氏和允炆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是,不知道皇祖父最终会如何处置他的亲孙儿允炆?虎毒尚不食子……
“我们的人要彻底蛰伏,非生死攸关,不得再有任何动作。”长宁下令,“皇祖父现在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龙,任何一点可疑的火星,都可能引火烧身。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周淮略有疑惑。
“等兄长那边的消息,等皇祖父将眼前的敌人清理干净,等一个……最佳的时机。”长宁的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遥远北疆的风雪。
接下来的日子,应天府彻底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锦衣卫和鹰扬卫的马蹄声日夜在街道上响起,一座座高门府邸被冲破,一个个或显赫或低调的官员、勋贵、乃至皇亲被锁拿入诏狱。罪名从勾结北元、图谋不轨,到贪腐渎职、结党营私,不一而足。菜市口的血色几乎从未干涸。
宫内的清洗同样残酷。不断有太监、宫女甚至低阶嫔妃被无声无息地带走,从此消失。东宫更是如同死地,无人再敢靠近议论。
长宁谨言慎行,终日待在东宫正殿,除了每日按例向乾清宫请安,便是读书习字,教导侄儿,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她知道,此刻越是平静,才越是安全。
朱元璋再也没有召见她。但长宁能感觉到,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从未真正从她身上移开。她每一次请安,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言行,可能都被详细记录,呈报给那位深居宫中的帝王。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是耐心和定力的比拼。
时间一天天过去,肃杀的气氛依旧,但大规模的抓捕似乎渐渐平息,仿佛一场暴雨到了尾声。长宁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皇祖父在消化战果,梳理证据,准备进行最后的审判。
这天傍晚,周淮利用一次极其隐秘的机会,带来了一个几乎让长宁心跳停止的消息。
“公主,北边……有讯息传来了!”周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紧张,“是殿下……殿下亲笔!”
长宁猛地站起身,几乎夺过周淮手中那枚小小的、看似普通的蜡丸。她的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捏碎蜡丸,里面露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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