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的一支工作队进驻新疆哈密,任务是对前回王府的财产进行清查登记。王新海作为工作队队长,带领着五个年轻战士踏入了这座已经荒废多年的回王府遗址。
王府建筑多为土木结构,在哈密干燥的气候下保存尚好,只是褪色的彩绘和破损的窗棂透露出时光的残酷。庭院里两棵枯死的胡杨树如鬼魅般伸展枝桠,在戈壁风沙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队长,这边发现一间锁着的屋子。”战士小李指着西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建筑。那建筑与王府其他华丽殿宇不同,墙壁由土坯垒成,上方开着一排排规整的方形通风孔——典型的葡萄晾房。
王新海走近观察,铁锁已锈成暗红色,门上结满蛛网。“打开它。”
小李用枪托砸了三下,锁扣应声而落。门被推开时发出尖利的吱呀声,仿佛垂死者最后的叹息。一股奇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陈年的灰尘、干燥的木头、某种甜腻的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
六人举着马灯鱼贯而入。光线刺破黑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着的几串早已碳化的葡萄干,黑如焦炭。房间中央,一个人影静坐于木凳之上。
“有人!”战士小赵下意识端起了枪。
王新海举起手示意安静,将马灯往前探了照。那并非活人,而是一具完整的干尸,穿着清代四品文官的蓝色补服,头戴青金石顶戴,面容虽已脱水收缩,却依然清晰可辨——那是一个维吾尔族中年男子的脸,眼睛深陷成两个黑洞,嘴巴大张,仿佛死前在呼喊什么。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干尸右手握着一串葡萄,也已碳化变黑,却仍保持着完整的串形。左手则紧紧抓着一本皮革封面的册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李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新海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此情景也不禁心头一紧。他强迫自己镇定,环顾四周。晾房内除了几排空荡荡的晾架,墙角堆着些陶罐,再无他物。干燥的哈密气候将尸体自然风干,保存得如此完好,宛如一尊精心制作的标本。
“去请阿不都老人来。”王新海吩咐道。阿不都是王府附近村庄里最年长的老人,曾做过王府的园丁。
一小时后,阿不都拄着拐杖来到晾房门前。当他看到室内的干尸时,并未显出太多惊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这是伊斯玛仪尔,王府最后一位葡萄官。”
“葡萄官?”王新海不解。
“管王府葡萄园和晾制葡萄干的官员。”阿不都浑浊的眼睛望向干尸,开始讲述一个尘封的故事。
伊斯玛仪尔出身葡萄世家,祖上三代为王府管理葡萄园。他熟悉每一株葡萄的脾性,能凭舌尖分辨出哈密上百种葡萄的细微差别。经他手晾制的葡萄干,曾是进贡朝廷的珍品。
1907年秋,王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京城的钦差大臣。回王为讨好钦差,命伊斯玛仪尔呈上最好的葡萄干。然而晾制需要时间,最好的品种还未完全干燥。回王怒不可遏,威胁若不按时献上,将严惩其全家。
“那一夜,伊斯玛仪尔独自走进这间晾房。”阿不都的声音低沉,“他锁上门,在里面待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人们破门而入,发现他已经死了,手里还抓着一串未晾好的葡萄。”
“怎么死的?”王新海追问。
阿不都摇头:“有人说他是急火攻心,有人说他是吞了毒药。但他的表情...你们也看到了。更奇怪的是,那年的葡萄干全部失败了,不是发霉就是干瘪。人们说,伊斯玛仪尔的魂留在了这里,守护着他的葡萄,不让任何人再碰。”
王新海皱眉,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他走到干尸旁,小心翼翼地从那只干枯的手中取下皮革册子。册子封面已经脆化,他轻轻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维吾尔文,间或有些汉字标注。
“这上面写的什么?”
阿不都凑近看了看:“是伊斯玛仪尔的葡萄经。记录着每一种葡萄的习性、晾制方法、注意事项...”他突然停顿,指着最后一页,“这里...这里写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最后一页的字迹明显潦草许多,墨迹深浅不一,似乎是在极度激动或虚弱状态下写就的:
“钦差将至,王命急迫。绿玉葡萄尚需七日,强取之必败。吾以身为祭,求胡大延缓时光...若见吾尸手持葡萄未落,万不可开此门,否则灾殃降临...”
王新海读完翻译,背脊一阵发凉。他抬头再看干尸手中的葡萄串,果然,那些碳化的葡萄粒依然牢牢挂在枝梗上,四十多年来竟未脱落。
“胡说八道。”他强作镇定,“小李,把尸体小心移出去,准备安葬。其余人继续清点。”
然而当小李的手触碰到干尸肩膀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众人屏息凝听,声音来自干尸手中的葡萄串——最顶端的一颗葡萄裂开了一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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