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地质学者陈志远初到克什克腾旗,满眼是被风啃噬的荒凉。他是中科院地质所的研究员,专攻第四纪冰川地貌,此行是为研究阿斯哈图石林的成因。官方记录里,这片奇特的石林是冰川掘蚀和风蚀共同作用的产物,形成于距今约200万至300万年前的第四纪冰期。
陈志远四十五岁,戴着深度近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因长期野外工作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同行的当地向导巴特尔是个六十多岁的蒙古族老人,脸上皱纹如同石林上的风蚀沟壑。
“这些石头会说话。”巴特尔第一天就指着那些巍峨矗立的花岗岩石柱说。
陈志远只当是当地人的诗意表达,微笑着记下这句话,附注“民间传说赋予石林神性色彩”。
随着考察深入,陈志远发现一些用纯冰川学说难以解释的现象。有些石柱的排列似乎遵循某种规律,不是自然形成的那种随机。更奇怪的是,他的指南针靠近某些特定形状——尤其是那些顶部呈扁平状、中部有螺旋纹路的石柱时,会轻微失灵。
“巴特尔,这些石柱有什么特别传说吗?”一天傍晚,围着篝火吃羊肉时陈志远问道。
巴特尔灌了一口马奶酒,用生硬的汉语说:“老人们讲,这些石头是冰河期的记忆保管者。它们内部藏着古老的声音,就像磁带录音机。”
陈志远推了推眼镜,学术本能让他立即反驳:“花岗岩不具备录音功能,除非含有磁性矿物,但检测显示...”
“你们科学家总是这样,”巴特尔打断他,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黄牙,“只相信仪器,不相信耳朵。”
第二天下午,陈志远在测量一处偏僻区域的石柱时,偶然将耳朵贴近了一根形状奇特的石柱——它高约五米,顶部如蘑菇般展开,柱身有螺旋状纹理,像是某种巨大的化石螺钉。
起初他以为是风吹过石孔的声音,但当时空气凝滞,连一丝微风都没有。那声音极低,仿佛来自大地深处,通过石柱传导上来。它不像普通岩石摩擦声,而更像某种有节奏的震动,如同语言般有起有伏,却又非人类所能发出的音调。
陈志远猛地直起身,环顾四周,除了远处几只飞鸟,别无他物。他再次贴耳倾听,那声音又出现了——低沉、缓慢,仿佛来自远古的诉说。
科学家的理性告诉他这可能是血液循环声或耳鸣,但他分明感受到石柱表面传来轻微震动,与那低频声音同步。
“巴特尔!”他跑回营地,气喘吁吁地描述了自己的发现。
老向导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你听到了石语。”
按照巴特尔解释,当地传说中,特定形状的石柱在特定时间会“说话”,那些声音记录着冰河时期的世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也非所有人都该听见。
陈志远当然不信这套,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某种自然现象——也许是地下水流、风声与石柱共振,或者是岩石内部因温度变化产生的破裂声。但所有这些假设都无法完全解释那类似语言的节奏感。
随后的三天,陈志远带着录音设备回到那根石柱旁。专业录音机什么也没捕捉到,那声音似乎只在人耳贴石时才能感知。他详细记录了每次听到声音的时间、天气条件和自身状态,试图找出规律。
恐惧是在第四天夜里开始滋生的。
那晚他梦见自己置身冰河时期,巨大的冰川在月光下泛着蓝光,一群披着兽皮的原始人正围绕石柱举行某种仪式。他们发出的语言正是他在石柱中听到的那种低沉、缓慢的音节。
醒来时,他浑身冷汗,梦中细节历历在目。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对自己说,但心底的不安却如滴入清水的墨汁,缓缓扩散。
随着研究深入,陈志远发现自己对那石柱产生了某种执念。每天不去听一会儿就心神不宁。更诡异的是,他开始在远离石林的地方也能“听见”那种低沉声音——在旅馆房间里,在饭馆吃饭时,甚至在与同行学者视频会议时。
“陈教授,你脸色不好,”视频那头的老同事说,“高原反应还没适应吗?”
陈志远勉强笑笑,没敢说出实情。科学家公开说自己听见石头说话,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恐惧与科学好奇在他内心拉锯。理性告诉他应该停止,但求知欲又驱使他继续。更重要的是,那声音似乎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如同成瘾性,听得越多,越想听。
一周后,陈志远开始能分辨出声音中的不同“音节”。虽然他无法理解含义,但能感觉到那是一种高度复杂的交流系统,比任何已知动物发声都复杂得多。
巴特尔注意到他的变化:“你眼中有石头的阴影了,陈教授。该停止了。”
“只是疲劳。”陈志远坚持。
“传说中,听过石语的人有两种结局:一种获得智慧,理解天地万物的联系;另一种...慢慢变成石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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