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取士的新风,如同强劲的北风,吹遍了幽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也给蓟城这座权力中心带来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新晋的寒门才俊们踌躇满志,开始在各处衙门崭露头角,他们的活力与务实,映衬着一些旧有功臣的落寞与不适。在这新旧交替的激荡旋涡中,有人审时度势,悄然调整;有人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但也有人,被不满与怨愤冲昏了头脑,最终酿成了杀身之祸。这人,便是许攸,许子远。
许攸自投靠刘乾以来,凭借其献上黑山粮仓虚实、间接导致袁绍败亡的功劳,一直自视甚高。刘乾也并未亏待他,授予其一个闲散的“从事中郎”之职,品秩不低,俸禄优厚,却无多少实权。起初,许攸尚能安于现状,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安置,以他的功劳和名望,刘乾迟早会委以重任。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庞统这等貌丑之人竟因一场考试而骤得参军要职,能与荀彧、郭嘉等人平起平坐,参与核心机密;蒋琬、费祎等无名小辈也被派往地方担任实缺,这深深刺痛了许攸那颗骄傲而敏感的心。他愈发觉得,刘乾重用的皆是颍川旧部(荀、郭)、新招的寒门(庞、蒋、费),或是关羽、张飞等元从武将,对他这等有献城之功的名士,反而刻意边缘化。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刘乾小儿,忘恩负义!”这类怨言,开始不时地从许攸口中冒出,起初只是在私下场合对三五好友发发牢骚。但见他抱怨之后,刘乾似乎并未有所表示(或许根本未曾听闻),他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言辞也愈发尖刻。
这一日,时近黄昏,许攸心中烦闷,便独自一人来到蓟城东市最为热闹的“醉仙楼”。此楼毗邻军营和市集,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也是许多中下层军官和不得志文吏买醉解愁之所。许攸要了间二楼临街的雅座,点了几个小菜,便自斟自饮起来。
几杯烈酒下肚,胸中块垒非但未消,反而愈发炽盛。他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楼下传来的划拳行令之声,想到自己空有满腹韬略,却只能在此借酒浇愁,而州牧府内,那些他瞧不起的“后生晚辈”正在指点江山,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恰在此时,隔壁雅座传来几个年轻士子的谈笑声,似乎正在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又一次策论试,言语间对刘乾的“唯才是举”推崇备至,对庞统等新贵充满羡慕。
这番话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许攸这座压抑已久的火山。他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酒水四溅,也不顾什么名士风度了,提高嗓门,对着墙壁大声讥讽起来:
“哼!什么唯才是举?不过是刘乾小儿收买人心、打压旧臣的伎俩罢了!若无我许子远献上黑山机密,他焉能轻易击败袁本初?焉有今日坐拥河北之势?如今倒好,过河拆桥,重用些无根无基的寒门鄙夫,还有那丑鬼庞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声音尖锐,盖过了楼下的嘈杂,清晰地传遍了醉仙楼的二楼。邻座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整个楼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食客都惊愕地转过头,望向许攸所在的雅间。
许攸见吸引了众人注意,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得意,借着酒意,将心中积郁倾泻而出,言辞愈发不堪:
“尔等可知,那刘乾,表面仁义,实则猜忌刻薄!疑我许攸乃袁绍旧部,不肯真心任用!却不想想,若非我许攸,他早被袁绍大军踏为齑粉!如今功成名就,便学那汉高祖,诛杀功臣吗?”
“还有那郭奉孝,一个病痨鬼,仗着几分小聪明,妖言惑众!荀文若,沽名钓誉之徒!庞统,丑类!一群阿谀奉承之辈,围着一个边地武夫,能成什么气候?我看这幽州,迟早要败亡在这群人之手!”
他甚至开始攻击刘乾的出身:“哼,什么汉室宗亲?涿郡一守尉之子,侥幸得势,便真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了?我呸!”
这番狂悖至极的言论,如同惊雷,炸得整个醉仙楼鸦雀无声。食客们面面相觑,脸色煞白,有人悄悄起身溜走,生怕惹祸上身。这已不是简单的牢骚,而是公然辱骂主君、诋毁重臣,形同叛逆!
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洪亮的笑骂声。只见张飞和许褚二人,刚刚结束巡营,也是相约来此饮酒解乏。两人都已是半醉,勾肩搭背,正大声谈论着今日军中趣事。
刚一上楼,张飞那豹眼便扫见了雅间内兀自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许攸,也听到了他那最后几句大逆不道的狂言。张飞性子最是火爆,对刘乾更是敬若神明,岂容他人如此污蔑?
“呔!那厮是谁?安敢在此狂吠,辱我大哥?!”张飞环眼圆瞪,须发皆张,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楼板似乎都在颤抖。他大步流星,几步便跨到许攸雅间门口。
许攸正骂得痛快,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醉眼朦胧地望去,见是张飞和许褚,心中先是一怯,但酒劲上头,加之平日就瞧不起这些莽夫,竟梗着脖子回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环眼贼和虎痴!我许子远在此言论,干尔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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