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湘西北绥靖区司令部会议室,炭火烧得有气无力,暗红的光映着满室凝重的脸。
雕花八仙桌围坐的皆是湘西北军政核心:绥靖区司令李敬之居中,左首是行政督察专员陈景川、财政科长周启元,右首是警备司令汪肇元、军统常德站站长陈敬斋,
还有各县县长与保安团负责人,人人眉头紧锁,指尖的烟卷燃出长长一截灰烬。
“诸位,”李敬之先掐灭烟蒂,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徐州会战失利,华北告急,如今党国已是腹背受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前方将士缺粮少弹,后方财政早已崩溃,法币形同废纸——行政院昨夜急电,限我们正月十五前,完成常德全境金银外汇收兑,全数上缴中枢,支援戡乱大业。”
周启元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司令,金圆券发行半年,贬值比法币还快!民众吃过亏,现在都把金银藏得严实,商户更是暗通黑市,用银元交易,硬逼他们交出来,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窃窃私语。桃源县长苦着脸附和:“是啊,乡下百姓宁肯用粮食换银元,也不认金圆券。上个月邻县强征,已经闹了民乱,保安团去弹压,反倒折了两个排。”
李敬之抬手压下议论,指尖叩了叩桌面:“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眼神锐利如刀,“行政院的命令,是死任务,但怎么执行,却是活学问。
我们要的不是‘强征’,是‘劝捐’;不是‘搜刮’,是‘共赴国难’——这就是成败的关键。”
陈敬斋身子前倾:“司令有何高见?军统愿全力配合,只是怕民众油盐不进。”
“第一步,先立‘大义’。”李敬之缓缓道,“即刻通令全境,宣传‘金银收兑,是为保湘西北安宁’。
就说共军逼近,唯有中枢集中财力,才能调兵增援常德,守住这道西南屏障。
公职人员、乡绅商户要带头,凡是主动交兑的,一律颁发‘戡乱救国模范’奖状,子女入学、商户缴税可享优待——用名誉为饵,钓那些爱脸面的。”
他看向汪肇元:“汪司令,警备司令部负责分区推进。
先从常德城入手,再辐射各县,每区派一个连的兵力,但不是去抓人,是‘协助登记’。
对拒不配合的,先封店停业,以‘通匪嫌疑’调查,不直接动武,却要让他知道厉害。”
陈景川眉头微蹙,插了一句:“乡绅商户还好说,普通百姓家底薄,怕是拿不出金银。强行征收,恐失民心。”
李敬之瞥了他一眼,早看穿他暗中倾向和平的心思,却不点破,反而笑道:“陈专员体恤民情,说得在理。
所以第二步,要‘分梯次’。百姓可交银元,也可交金饰银饰,甚至铜器都可折算。交得多的,记录在案,日后局势稳定,承诺按原价返还——真假另说,但眼下要给他们一个盼头。”
他话锋一转,语气冷了几分:“至于那些囤积金银、扰乱黑市的,就交给陈站长。”李敬之看向陈敬斋,“军统负责摸清黑市脉络,抓几个典型,公开审判,罪名不是‘藏金’,是‘资敌通匪’。杀一儆百,让其他人不敢再私藏。”
周启元仍有疑虑:“可金圆券信誉已失,百姓交了金银,拿到的只是废纸,恐怕还是会抵触。”
“那就给他们‘实在好处’。”李敬之早有筹谋,“收兑后的金圆券,可凭券购买官价粮、盐、布匹——这些物资,从绥靖区储备里调拨一部分,限量供应。
百姓知道金圆券能换活命的东西,自然愿意交金银。”他顿了顿,补充道,“账面上要做得漂亮,收兑数目、物资供应都要公开,让外界挑不出毛病,也让中枢看到我们的执行力。”
汪肇元拍了拍手:“司令高招!既完成了任务,又没明着逼民,就算有怨言,也怪不到我们头上,都说是为了保家卫国。”
陈景川沉默不语,心中却明镜似的。李敬之这一手,看似处处留有余地,实则把“搜刮”包装得冠冕堂皇,既用名誉诱惑,又用武力威慑,还以物资安抚,层层递进,让百姓不得不从。
可他也清楚,这不过是果党的苟延残喘,金银收上去,最终只会填了军费的窟窿,根本救不了摇摇欲坠的政权。
李敬之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再多言,只是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正月十五前,我要看到收兑清单。谁要是掉了链子,耽误了戡乱大业,中枢追责下来,我可保不住他。”
众人纷纷起身应诺,神色各异。陈敬斋满眼亢奋,汪肇元志在必得,县长们面带难色,唯有陈景川,在转身离去时,悄悄将一枚银元藏进袖中——那是他准备交给地下党的信物,暗示这场搜刮,终将是竹篮打水。
会议室的炭火渐渐熄灭,寒意重新笼罩进来。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落在司令部的匾额上,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挣扎,彻底掩埋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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