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依旧旺着,映着墙上晃动的身影。沈知言和三姐妹围坐着,喝着清茶,屋内腊香未散,暖意融融。
然而,此刻的温暖,却与数百里外另一处的算计、怨怼与凄冷,形成了刺骨的对照。
茅草街镇外,王家坳,王仁礼家。
夜色深沉,寒风卷着雪沫子,扑打着王家大宅略显破旧的窗棂。正堂里,炭盆烧得还算旺,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王仁礼刚放下酒杯,脸上带着酒意,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愤懑。
他对面,妻子王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絮叨:“……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接她回来!白吃白住不说,整天愁眉苦脸的,看着就晦气!这年关开销大,哪一样不要钱?”
王仁礼烦躁地一摆手:“你懂什么!她到底是我亲妹子!
当初接她回来,不也是想着……想着沈家那么大的家业,我如果能够笼在手里,我们一家不就彻底翻身了吗?谁承想……”他猛地灌了一口冷茶,胸口堵得厉害。
哪怕几个月过去了,到现在他脑子里还反复回想着那两千亩地!
沈家那连成片地可是靠近水源的上等水田,整整两千亩啊! 这可是一个大家族的根基,自己家未来可以耕读传家的本钱啊。
他当初得知妹夫家出事,第一时间把妹妹接回来,就是打着如意算盘,想吃沈家的绝户,妹妹是沈家唯一的未亡人,侄儿年纪小不懂事,只要把妹妹攥在手里,那沈家的家产,他这当舅舅的,以后就可以“帮衬”着料理。
到时候那两千亩良田的管理权在手,什么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可结果呢?自己实在没想到那个平时看着文文弱弱、一声不吭的外甥沈知言,竟有如此狠绝的手腕和心机!
不声不响,快刀斩乱麻,赶在所有觊觎者反应过来之前,就把田产、宅院卖了个干净,然后人间蒸发!
两千亩良田啊! 就像煮熟的鸭子,刚到嘴边就飞了!他连一口汤都没喝上!
这种到嘴的肥肉飞走的挫败感和怨恨,更是让他窝火了几个月都消不了心头的恨。
他心里知道这是沈知言是故意的,就是在防备他这个舅舅,是宁可便宜外人也不肯便宜他这个娘家的舅舅! 这种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这时,王芸娘捏着信,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二哥,二嫂……”她脸上挤出勉强的笑。
王仁礼抬了抬眼皮,看到妹妹这张与沈知言有几分相似、却只会哭哭啼啼的脸,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上来。就是她,生了那么个“白眼狼”外甥!他冷哼一声,没搭理,继续喝粥。
王氏瞥了丈夫一眼,心领神会,放下筷子,语气尖刻:“哟,芸娘起这么早?可是缺了炭火?这年月,柴炭金贵,你哥哥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薪水却不见涨,日子紧巴巴的。”
王芸娘心里一刺,强忍着屈辱,柔声道:“二嫂,炭火够用。我是想问问……关于言儿的事。
我收到信,说言儿他……离开茅草街了,现在下落不明。哥,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能不能……”
“打听?上哪打听去!”王仁礼猛地打断她,声音因为压抑的怒气而有些尖锐,他几乎控制不住想把酒杯砸了,
“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你不知道?溃兵、土匪、还有那边的人,到处都是!
他一个半大孩子,口袋里揣着卖祖产的钱跑出去,是死是活谁说得准?兴许是让人盯上,谋财害命了!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消息?!”他特意加重了“卖祖产的钱”几个字,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和怨毒,仿佛那笔钱本该是他的。
王芸娘被兄长的暴怒和话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好歹是你外甥……”
“外甥?”王氏立刻尖声帮腔,嘴角撇着,话语像刀子一样捅过来,“芸娘,不是嫂子说你。
你那儿子,眼里哪有我们这门亲戚?当初要是懂事,知道把田产交给他亲舅舅帮衬打理,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倒好,钱揣自己兜里跑了,是死是活自己受着!你也别瞎惦记了,安安生生在娘家待着,有我们一口稀的,总少不了你一碗粥喝。
整天哭哭啼啼打听这些,不是给我们添晦气吗?这都快过年了!”
这番话,既是说给王芸娘听,更是说给王仁礼听,精准地煽动着他心中的怨恨。
王仁礼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够了!芸娘,你还要我怎么帮?接你回来,供你吃穿,还不够吗?托人打听不用花钱打点?
沈家已经完了!你那好儿子把家底都卷跑了!你要是还有点私房钱,就拿出来打点,或许还能有点消息。
要是没有,就认命吧!别再来烦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把那两千亩良田带来的失落和愤懑,全都发泄在了眼前这个软弱可欺的妹妹身上。
王芸娘被兄嫂连珠炮似的指责和冰冷的恶意彻底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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