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边的秋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第二天清晨,雨雾散尽,朝阳穿透云层,将整座岛屿染得暖意融融。
沈知言站在门廊下,望着青瓦黛墙的新房,墙体坚实地立在岩壁前,门廊延伸出一片干燥的阴影,可屋内还是粗糙的土坯与砖缝,想要住舒适,还得装修才能真正称得上“家”。
“春桃,夏荷,秋菊。”他转身唤来三个女孩,她们正围着廊柱打量,眼里满是欢喜。“今天天晴,你们去湾澳东边的浅滩,捡些光滑的鹅卵石和粗沙回来。石头要大小均匀、没棱角的,沙子得干净无杂质,咱们用来铺前坪、抹室内地面,将来砌院墙基脚也用得上。”
春桃立刻点头,伸手拍了拍腰间的竹筐:“先生放心,我们捡最规整的回来,保证不掺泥块。”夏荷攥着麻袋绳,补充道:“我们三人轮流挑,绝不偷懒。”秋菊年纪最小,也仰头挺着胸脯:“我会帮姐姐们筛沙子!”
“我得去一趟常德市,你们注意安全,别往深水区去,始终在彼此视线里。”沈知言叮嘱着,看着三个女孩提着工具兴冲冲地奔向湖边,才转身解开乌篷船的缆绳。
船桨划开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望着远处的常德城方向,心里早已盘算好采购清单——水泥是核心,玻璃是必需,还有那些能让荒岛生活更安稳的生活物资,一样都不能少。
乌篷船停靠在沅江下游的僻静小码头,沈知言付了两枚铜板的停船费,将船缆牢牢系在木桩上。
码头旁人声鼎沸,挑夫、摊贩、行商、青皮混混、乞丐往来不绝,空气中混杂着鱼腥、粮油和草木的气息。
他拢了拢身上半旧的粗布短褂,将帽檐往下压了压,混进人流里,脚步不急不缓,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周遭的闲谈。
“你听说了吗?最近洋灰紧得很,永昌号那批货,刚到就被大户人家抢光了,价都翻了三倍!”
“何止洋灰,铁钉、纯碱都涨了,听说南边在修铁路,好多物资都被调走了。”
“玻璃更是金贵,福盛祥那铺子,上次我想买块巴掌大的镶镜子,掌柜的直接说‘非熟客不接’,傲气着呢!”
零碎的信息像拼图般凑在一起,沈知言心里愈发笃定:越是紧俏,越要低调,不能让人看出自己“非买不可”。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以后,他拐进一条巷弄,找到那家门面不大、却堆得满满当当的“陈记杂货”,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掌柜的正低头算账,见有人进来,抬眼扫了下,眼神精明得像能看透人心。
“掌柜的,来点过日子的东西。”沈知言声音平淡,指着货架,“二十斤粗盐,要颗粒匀的;五斤红糖,别掺沙子;再打三斤细白石灰,盖房抹墙用。”
掌柜的麻利地应着,拿起木秤称盐,秤砣晃了晃,他抬手压了压:“老弟放心,我这盐不掺土,足斤足两。”一边打包,一边试探着问:“看你这身打扮,是城外新盖房的农户?”
“算是吧,在湖边弄了块薄地,搭两间房自住。”沈知言递过一块银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货架角落的石灰桶,“掌柜的,刚才在码头听人说,洋灰现在难买得很?
我这房地基想弄得结实点,要是能多弄点存着,将来修修补补也方便,省得再跑一趟。”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放下手中的纸包,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弟算是问对人了!我小舅子在‘裕丰货栈’当管事,手里攥着些洋灰配额,就是这价钱……”他搓了搓手指,脸上露出“你懂的”神色,“现在这行情,少了不划算,多了又怕你拿不出钱。”
沈知言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伸手挠了挠头:“唉,掌柜的,不瞒你说,我就这点积蓄,盖房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洋灰要是按零售价买,我实在扛不住;要是能按批发价,我想多弄点,五百斤以内还能承受,不然只能将就用石灰混沙子了。”他故意报出“五百斤”,既符合农户盖房的合理需求,又暗示自己有批量采购的实力,不让对方小觑。
掌柜的咂了咂嘴,沉吟片刻:“五百斤倒是能走批发价,比永昌号便宜两成,算你每斤七分二厘,一共三十六块大洋。但丑话说在前头,不包运,你得自己去货栈提货。”
“三十六块?”沈知言皱了皱眉,假装犹豫,“能不能再少点?我这还要买别的东西,手头实在紧。”
“老弟,这已是最低价了。”掌柜的摆手,“我小舅子那边还要打点,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真心要,我现在就给他捎信,晚了说不定就被别人订走了。”
沈知言见状,知道再讨价也难,当即点头:“行,成交!我先付十块大洋定金,提货时再付尾款。”他从怀里摸出沉甸甸的银元,放在柜台上,“另外,掌柜的,能不能再指点个门路?我想给窗户安几块玻璃,屋里太暗,可听说这东西不好买。”
掌柜的收了银元,脸上的笑意更浓,凑近沈知言,声音压得更低:“南门街福盛祥,全城就他家有正经玻璃。你去了找崔师傅,说是城西老陈介绍的,别提我小舅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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